韩升霍然抬头,眉峰如刀,抱拳应诺时眸中精光迸射:“末将定当效死!”言罢转身疾走,玄色披风在帐门前扬起一道墨浪。
帐外忽闻战马长嘶,三千铁骑已如离弦之箭,甲胄铿锵作响,马蹄声如闷雷碾过沙地,顷刻间卷起漫天黄尘。
谢忆萱倚在青檀木案前,纤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泛黄书卷。忽听得“粮草”二字,杏眸微亮,连耳畔垂落的碧玉坠子都忘了扶。
她自幼读遍兵书,自然知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等要务。此刻听得远征补给之法,蛾眉轻蹙间已转过千百思量。
“若是虎狼之师——”她樱唇微启,话音里浸着三分寒意,“少不得要纵兵劫掠,乡野间炊烟尽化作焦土。”
言及此处,葱管似的指甲在青瓷盏沿叩出清响,仿佛听见老弱妇孺的呜咽。
话锋陡转时,少女眼波流转如春溪:“若是治军如岳家军者,自当别论。”但见她素手轻扬,似要挽住帐外猎猎旌旗,“或是遣儿郎入山林射鹿,或是驱牛羊随军而动。“
忽然想起史笔如椽处记载的典故,唇角绽开梨涡:“昔年王将军过陇西,丹果满枝竟无一失,这般铁律,当真令后世汗颜。”
说着捧起半盏冷茶,雾气氤氲间,恍见铁甲森森的队伍踏月而来。
枝头丹果累累如星子,竟无半个甲士伸手。夜风掠过金柝声,裹着苹果清香渗入旌旗。
旌旗猎猎处,精骑不过万余,铁甲映日生寒。
却见后方辎重步卒如黑云压境,竟有两万之众,旌旗蔽空烟尘蔽日。
刀枪林立处辎车绵延数里,粮草堆积如山,马蹄踏碎黄尘时,押粮官嘶吼声穿透云霄,惊起寒鸦数点。
三日辰光转瞬即逝,韩字旌旗已压至朝歌城外。韩变勒马瞭望时,竟倒吸一口凉气——那城头箭垛如森森獠牙,护城河映着寒铁冷光。
他扬鞭指道:“且看这般铁桶阵势,直叫人想起金戈铁马的传说。”
但见城防分作阴阳两仪之局:外城二十里连环三关,首道陷马坑足有三丈阔,第二道插着狼牙倒刺,最险要处竟是引了漳河之水灌注成渊。
最绝是那黄土垒砌的堤墙,高逾丈二,其上女墙如龙脊蜿蜒,接缝处斜插丈许长的铁桦木桩,尖头淬过桐油,在暮色里泛着幽幽青光。
更兼护堤上五丈余高的哨塔,每隔三十步便有一座,青石为基楠木作骨。
每座哨塔分作三层,底层藏滚木礌石,中层列强弓硬弩,顶层哨兵手持五色令旗。
恰有北风掠过,青铜风铃在檐角叮咚作响,与城头旌旗猎猎之声相应和,恍若百战老兵在磨刀霍霍。
晨雾弥漫城郭,韩变与余化龙并辔而立,玄甲映着初阳寒芒。
余化龙忽地勒住缰绳,剑眉紧锁如卧蚕,眯起丹凤眼遥指那十丈木塔:
“奇了,上回末将扮作行商来探,这塔楼分明是平地起惊雷。”
指节敲着马鞭上铜环铛铛作响,玄色披风在朔风中猎猎翻卷。
韩变闻言轻夹马腹绕行三匝,乌皮战靴踏得鞍桥吱呀作响。
忽见他单掌按鞍,猿臂舒展如张弓:“余将军且看,这塔身八面开孔,每层暗藏十丈雕弓。”
说着从箭囊抽支雁翎箭,箭镞在青石墙上划出火星,“若遇强攻,箭雨自八方来,恰似天罗罩顶。”
余化龙闻言虎躯一震,铁护腕撞得鞍头金兽铿然。
顺着他所指望去,果见塔门正对城楼方位,粗如儿臂的麻绳盘踞在绞盘之上。“将军高见!”
他猛地拍向鞍前铁环,惊得战马扬蹄长嘶,“这绳索怕是战时吊运弓手上塔,须臾间可聚百张硬弓!”
韩变忽地长笑一声,反手抽出鞍侧玄铁剑。剑锋割裂晨雾时隐时现,寒芒所指处木塔高耸如鹰隼栖枝:
“故而破城当如惊雷掣电,若待塔楼弓手齐备...”
言至此剑锋陡转,削下半截枯枝簌簌落地,“便是百战精兵,也要化作箭垛上的刺猬!”
朔风卷起余化龙赤色盔缨,他望着木塔阴影中隐约可见的绞盘铁链,喉头不自觉地滚了滚,握缰的指节已然发白。
正如韩变所预料的那样,经过许多场战事,姬发的军队在军事上的部署日益成熟,甚至是超出了韩变的想像。
李靖命人将护堤与第一道壕沟的间距拉开约一百多米远,采伐粗壮树干与坚韧的树枝,将顶端剥皮削尖后,将木桩直立成排插入在沟内。
这样,密密麻麻,形成一道长形栅栏,主要是增加敌人穿越障碍物的难度。李靖一边一巡,一边大声吆喝:“再插深一点!还不够紧密!”
姜豹在旁边撇撇嘴说:“这样不行,敌人很容易将木桩拔掉,必须固定牢实!”
当下指示赶工制造铜钉,加入等量的锡,降低铜的熔点,取得较高硬度。用这样的铜钉固定木桩于土里或者水里。
一眼望去,看不出深埋藏在土里或者水里的削尖了木桩露出,但实际上是暗藏杀机。
排排木桩,层层相连,相互衔接,互相穿插,敌人要想通过,必须得被这些木桩刺伤皮肉。轻则擦破点破,重则导致死亡。
姜子牙眼见父亲亲临前线指导修建防御工事,剑眉微蹙,终是忍不住上前拱手劝道:
“父亲大人,此等琐碎军务何须亲力亲为?李靖将军素来精于工事,交由他督办便是。”
姜豹猛然拍案而起,案头烛火应声摇曳,映得他须发戟张如雄狮怒立。
“糊涂!”姜豹子五指重重叩在马鞍上,震得马儿乱蹄。
姜豹驳斥道:“这不是琐碎军务之事,关系到战场上的胜负。修建精良的防御体系,不但使敌人难以突破,而且敌人的诡计也难以施展。”
姜子牙眉峰微蹙,袍袖无风自动,目光沉凝如古井寒潭:“父亲大人这般猜忌李靖将军,只怕要逼得那铁血男儿生出反骨。”
姜豹闻言捻须长笑,眼角褶皱里藏着刀锋般的寒意。
他漫声道:“将死之人何来反意?昨日子时夜观星象,西北有将星晦暗欲坠,荧惑守心之局已成。”
说着五指骤然收拢,生生掐灭一缕盘旋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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