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差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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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浸染青砖时,楚墨煜推动轮椅碾过苔藓的声响格外清晰。他望着沈念秋将玄阴葵籽埋入土壤的手法,指尖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摹画——那掐诀的弧度竟与琅琊宗密卷中的“九转培元阵“有七分相似。

她分明没有灵根,动作却暗合宗门至高秘法...三年前那场血雨,爹娘被噬魂钉贯穿时,我也曾试图以残存灵力布此阵,可金纹锁链在丹田灼烧,连指尖都抬不起来。如今妹妹这……

轮椅突然卡进石缝,他下意识攥紧扶手,掌心金纹锁链传来熟悉的刺痛。远处传来护卫们的讥笑声:“瘸子少爷的院子又闹鬼啦!“楚墨煜抬眼望去,沈念秋正蹲身给沈月荣擦拭裙摆上的泥浆,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一柄被尘封的古剑。

他们说她是疯娘养大的野丫头,可那日暴雨夜,她徒手劈开玄铁囚笼的残影...九重莲影护体?琅琊刑堂的血池里,只有宗主嫡脉才能觉醒此纹。莫非...

他忽然注意到妹妹鬓角沾着的冰魄莲瓣,那花瓣上的秘纹与他记忆中刑堂石壁上的一模一样。徐掌柜的虚影在院墙外闪现时,楚墨煜轮椅的鎏金轮轴悄然转动——那动作与他当年执掌刑堂时启动暗阁机关的姿势,如出一辙。

晨雾未散时,沈念秋便赤着脚踩进湿润的菜畦。露水浸透了她的素色襦裙,她却浑然不觉,指尖捻着新抽的黄瓜秧反复打量。这系统奖励的「速生种」果然诡异——昨日傍晚才埋进土里的籽粒,此刻竟已蔓生出一片翡翠色汪洋。娘亲沈月荣蹲在茄子垄边,用竹篾筐兜住坠落的紫茄,指甲缝里嵌着黝黑的泥土,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农谚。

“咯吱——“

二楼雕花木窗忽然推开,楚墨煜扶着轮椅的镂金扶手探出身。他惯常束得一丝不苟的墨玉发冠歪斜着,几缕碎发垂落颈侧,显见是被惊扰了清梦。晨光斜照进院子,那泼天的绿意直扑入眼,惊得他险些打翻案头的药盏。

“这、这...“轮椅碾过青砖的声响急促如鼓点。楚墨煜俯身掐断一截辣椒枝,指尖刚触到猩红椒皮,辛辣气味便炸开在鼻腔。他踉跄着倒退半步,喉头涌出腥甜——这辣味竟比边关火硝还要呛人三分。幼时试毒练出的铁胃此刻也翻江倒海,他死死扣住轮椅扶手,指节泛出青白。

菜畦深处忽传来窸窣响动。楚墨煜抬眼望去,只见沈月荣正撅着屁股刨土,满头银丝纠缠成鸡窝,嘴里塞满生菜叶。汁液顺着嘴角淌下,在下巴凝成翡翠色涎珠,她腮帮子鼓动如仓鼠,含糊嚷着:“甜丝丝的...脆生生...灵力十足,咯吱咯吱响...“

“娘!“楚墨煜额角青筋暴起,轮椅急转碾过豆苗垄。沈月荣忽地直起身,满嘴青菜混着晨风喷出碎渣,呛得他连退三丈。那滑稽模样竟与幼时偷吃糖糕被爹逮个正着别无二致,他喉头哽着笑与酸涩,险些坠下泪来。

西墙边的倭瓜藤已攀上茅厕檐角,黄瓜架垂下莹碧果实,在晨光里流转着玉髓光泽。他猛吸一口混着泥土与辛辣的空气,耳畔忽然传来娘亲含混的嘟囔:

“闺女宝,闺女是块金砖,闺女种的菜赛仙丹...”

徐掌柜踏进院落的刹那,正撞见楚墨煜捏着帕子擦拭沈月荣嘴角菜汁。那帕子原是月白色苏绣云纹,此刻染成斑驳菜绿,绣线间还卡着半片芹菜叶。掌柜的瞳孔地震般收缩——眼前菜畦分明是昨日光秃秃的黄土,此刻竟生出这般泼天生机。他蹲下身掐断一根萝卜缨,断面竟渗出琥珀色汁液,凑近鼻尖时,清甜中竟藏着隐隐药香,还有淡淡的精纯灵力。

“此物...“他喉结滚动,瞥见沈月荣肚腹滚圆如揣着冬瓜,嘴角残留的菜汁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金芒。远处楚墨煜正用银簪挑拣辣椒籽,那簪尖沾着猩红椒粉,在晨光中恍若凝血。这满园菜蔬透着股灵气气息,却又鲜活得教人胆寒。

沈念秋搓着冻红的指尖笑出声:“徐叔且看,这菜今日摘了明日又生,仙鹤楼日日供货可还成?“话音未落,沈月荣忽地打个响嗝,肚腹间竟传出闷雷般的肠鸣。楚墨煜僵在原地,轮椅碾过青砖的声响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徐志远喉结剧烈滚动着,舌尖抵住后槽牙强行压抑着吞咽的冲动。那碧玉般的生菜叶片上还挂着晨露,清冽的灵气随着咀嚼在口腔爆开,像是有人用冰凉的银针刺入每一寸味蕾。他猛地攥紧袖口,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凹痕,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这哪里是蔬菜?分明是凝成实质的灵气漩涡!

“徐掌柜?您还好吗?“沈念秋歪着头看他涨红的脸,嫩藕般的手臂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三岁的孩童怎会知晓,眼前这位战宗强者此刻正在与体内暴动的灵力抗衡。那些生菜叶片里流淌的精纯灵气,正在冲击他多年修炼筑起的经脉壁垒。

“无妨。“徐志远抹去嘴角可疑的晶莹,指尖残留的菜汁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金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舔舐的动作有多失态,苍劲的手指在袖中微微发颤。二十年前为争夺一枚筑基丹,他曾在雪原搏杀三天三夜,此刻却为几根蔬菜险些破了心境。

沈念秋盯着他复杂的眼神,稚嫩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穿越到这修仙世界已三月有余,她依然记得初遇楚玄霄掌门时,那人用芥子袋掏出三十万金币买葡萄干的豪气。此刻面对眼前这位战战兢兢数着铜币的掌柜,她忽然意识到——玄霄宗宗主与凡间酒楼的差距,比云泥之别更甚。

“五...五枚铜币?“徐志远瞳孔骤缩,喉头滚动的音节卡在齿间。他看见小姑娘比划的手势,指尖在空气中划出五道浅淡的灵气轨迹。战宗强者的目力让他清晰看见,那五根葱白的手指上,缠绕着与蔬菜同源的气息。

“沈二小姐确定?“他深吸一口气,袖中芥子袋的纹路开始闪烁。这价格低得离谱,低到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梦境。但芥子袋里那株千年灵参提醒着他,昨日楚玄霄为求一株白菜,开出了五万金币的天价。

“嗯!“沈念秋用力点头,发髻间的玉簪晃出细碎的流光。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说出“五枚铜币“时,徐志远耳畔响起的却是“五百金币“的幻听。战宗强者常年在生死边缘徘徊,听觉早已敏锐到能捕捉落叶的叹息。

菜畦间的露珠突然开始震颤,徐志远挥动镰刀的姿势像在演练某种剑诀。每一刀都精准切断菜根三寸处,保留着完整的须根脉络。沈念秋数着他收割的蔬菜,忽然发现那些被割断的菜茎正渗出淡金色的汁液,在晨光中凝结成细小的符文。

“二百斤整。“徐志远将最后一株黄瓜放入芥子袋,掌心浮现的秤影在空中投下长长的阴影。芥子袋突然剧烈震动,袋口溢出的灵气惊飞了檐下的紫燕。他慌忙掐诀镇压,袖口却被撑得鼓胀如球。

“徐掌柜?“沈念秋踮脚想看清那不断蠕动的袋子,却被徐志远猛地拉进屋内。木桌被震得发出龙吟般的轻鸣,芥子袋落在桌面上时,整个房间突然亮起了青金色的光晕。

“沈二小姐...“徐志远的声音透着沙哑,他缓缓摊开掌心,十枚金锭在灵气漩涡中悬浮旋转,“按市价...五百金币一斤...“最后一个字出口时,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沈念秋的瞳孔瞬间放大,发间的玉簪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比划的是五枚铜币的手势——那些在二十一世纪超市里论斤称的蔬菜,在这里竟能卖出天价?

“徐掌柜...“她攥紧衣角的手开始发抖,玉簪投射出的光芒在墙上勾勒出复杂的阵纹,“您确定...这价格...合适?“

徐志远突然单膝跪地,战甲与地面摩擦出刺目的火星。他仰头望向只有三岁的沈念秋,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此等灵蔬乃天赐之物,若流入黑市,便是万金难求。沈二小姐若信得过,我愿以仙鹤楼百年声誉立契——每月供给灵蔬,价永如今日。“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鹤唳,九重天上的云层裂开缝隙,霞光如金线般垂落,将屋内两人的影子拉得无限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