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圆润如镜,柔和的光辉洒满了楚墨三爷府邸的庭院。
楚墨煜轻摇轮椅,缓缓来到楚墨河的牌位前。他微微倾身,恭敬地给父亲上了三炷香。香烟袅袅升起,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仿佛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了往昔……
这段时间,他和赵宛如见了几次面,每一次都如同走钢丝一般,但最终他们两人彼此都达成了各自的目的。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人,而他,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仇人的挣扎。“爹爹,在世人眼里,因为没有证据是他动的手,也没有证据证明我之所以残废是因为他,所以我苦苦挣扎了三年,娘亲因此疯疯癫癫了三年。凶手却依然潇洒自在。”楚墨煜心中默默地说道。“所以,爹,也因为没有证据,儿子,便什么也没有做过。”这是父亲曾经对他的教诲,而如今,他终于能够为父亲做些什么了。“那个人,因果报应,现在估计是生不如死。”他抬头望向夜空,往后的岁月,他不能低沉下去了,他要奋发努力,让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废人。
门外,小沈念秋静静地看着映在窗口哥哥的影子,今晚好安静,哥哥能够平静走过去给爹地上香,说明哥哥心中感受到了一种宁静。“哥哥,你终于能静下来思考如何好好生活了。”她轻声低语,心中为楚墨煜感到欣慰。里屋,娘亲沈月荣在睡梦中似乎遇到了美好的事情,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浮现出一抹羞涩而甜蜜的微笑,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她十六岁那年初遇楚墨河的情景。一个家的味道!
话说七长老楚墨畿,最近他倒是过得不怎么太平。这段时间以来,小沈念秋每天都来他的锻造厂锻造,将堆在外面的铁矿都锻造成了铁栅栏。
最开始时候,他还能从她的铸造过程中观摩学习一点段位感悟。但天天如此锻造栅栏,未免有些乏味,也不是很积极参与锻造过程了。最可怕的就是习惯。习惯了一种节奏,或者是一种生活,这突然发生变化了,人就会产生焦虑或者不习惯。这不,沈念秋突然没有再继续锻造栅栏了,他自己反而不习惯了。他托小厮去问话,才得知铁栅栏已经准备齐全。那以后她就不来锻造厂了吗?这可急坏了楚墨畿,他观摩了这段时间,他的铸器宗师的境界终于大圆满,眼看着就要晋升铸器大宗师了,却偏偏在这时侯看不到小丫头了,这怎么可以。仔细想了一下,心生一计,连忙去寻摸自己铸造的灵器。那可都是他的得意之作,想当初,其他长老和他索要,他像是被割肉一般心疼。如今,为了见到他中意的小徒弟,打算拿出来他心爱的宝贝去讨好小念秋,艾,你说当个师傅容易嘛。小老头正准备收拾下后,去楚墨三爷府邸找小念秋。
正出门,却看到大份家的楚墨雪走了过来。楚墨畿心里暗暗叫苦,这个眼高于顶的大小姐,平时对他就很不恭敬,他也实在不想应付,便佯装没看到,加快脚步想要溜走。无奈,偏偏这个楚墨雪眼尖,大老远就看到了他,大声喊道:“七长老,七长老留步!”
楚墨畿心里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停住脚步,心想:这丫头真是没眼力见,看不出我很急吗?但面上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雪儿小姐可是有什么事找老朽?”
楚墨雪走上前,微微一笑,说道:“七长老,我最近在修炼剑法,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您是铸器宗师,可否为我指点一二?”楚墨畿心中不耐,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客气,“哦,雪儿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剑?我可以为你铸造一把。”楚墨雪摇了摇头,“不是的,七长老,我想要的是一种感觉,一种剑与心合一的感觉。”楚墨畿微微皱眉,“这可不是铸器能解决的问题啊。”楚墨雪却坚持道:“我相信七长老一定有办法的。”
月华如练,洒在楚墨家族锻造场的青石地上。楚墨雪攥着那张从父亲处得来的图纸,素白指尖因用力而泛着青白。她一袭绛紫色云纹锦袍上绣着银线勾勒的凤凰图腾,那是族中只有契约神兽者才能穿戴的“玄焰翎纹“,可此刻领口处那枚象征身份的鎏金凤簪却在微微颤动,折射着主人不稳的心绪。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观星台的血祭——玄冰剑在月光下泛着冷芒,她将指尖划破的鲜血一滴一滴喂入剑鞘,剑身却纹丝不动。寒风裹着血腥气钻进衣领,她打了个冷颤,仿佛听见远处传来三叔灵堂上那诡异的笑声。今日去赵家,父亲说这是心魔作祟,可心魔怎么会找到她,分明是——又不是她亲手将三叔的冤魂钉在了牌位上。“七长老,你看能否帮我打造这把剑?”
“中品灵器?这等货色也值得劳烦我这准铸器大宗师?“七长老楚墨畿的嗤笑如冰锥刺入她耳膜。楚墨雪垂眸掩去眼底的屈辱,右手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赤玉葫芦——那是母亲林霜月临终前塞进她手中的,据说能助契约者感应神兽气息。可过去这么长时间,葫芦内始终空荡荡的,那只玄焰金翎凰从出了秘地后就不知所踪。众人都认为自己那句谎言是真的,都认为她契约了玄焰金翎凰。唯有她自己知道,夜间修炼时玉葫芦总会渗出丝丝寒气,冻得她掌心发紫。
玉葫芦贴在她腰间,像是母亲林霜月冰冷的叹息。十一岁那年,母亲握着她的手说:“雪儿,你生来便是要翱翔九天的凤凰。“如今母亲林霜月的骨灰坛就放在祠堂最偏僻的角落,而父亲却在她生辰那日说:“若你再不能契约神兽,便用你的血去喂玄冰剑吧。“
如今父亲残废,嫁给了——不,入赘给了赵宛如。今日看到父亲还微胖了些,想来也没有遭罪,比自己照顾父亲好了很多。她咬住下唇,血珠在齿间绽开,腥甜的味道让她想起三叔楚墨河灵堂上供品里那盘樱桃。
她掌心沁出薄汗,浸湿了图纸边缘。那图纸右下角用朱砂写着“玄冰剑“三字,正是父亲从秘阁偷拓的孤本。为得此图,她被迫答应替父亲在族会上争取动用家族势力,寻找治疗天材地宝,为治疗父亲楚墨天的伤药。
想到三叔惨死的灵堂上那抹诡异的黑焰,她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锦袍袖口绣着的金线凤凰仿佛被鲜血浸染,绽出暗红纹路。
黑焰在记忆里翻涌,三叔最后的目光像一根烧红的铁刺扎进她心脏。父亲曾经用脚尖挑起她的下颌,笑得像淬了毒的刀:“记住,雪儿的眼泪,有时候比流的血更有用。“
“今日锻造场轮值的是三师弟...“楚墨畿抛还图纸的动作带着轻蔑,楚墨雪猛地抬头,耳畔垂着的鎏金流苏随动作轻晃。那流苏是她十五岁生辰时,父亲以“契约神鸟在即“为由,从族库讨来的东海鲛人泪所制。此刻阳光穿过流苏间的空隙,在她苍白的面颊上投下细碎的金斑,恍若神光,又似嘲笑。
金斑刺痛了她的眼睛。十五岁生辰那夜,父亲醉醺醺地摸着她的头发:“你母亲要是还在,该多欣慰...“
她想起父亲待母亲的狠厉……雪儿突然抓起案上的酒壶砸向墙壁,碎片溅起时,父亲笑得更加温柔:“你看,你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怎能驾驭神兽?“
她突然想起幼时父亲抚摸着这道疤说的话:“伤疤是强者的勋章,但世人只看光鲜表象。“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到七长老说道:
“杀鸡焉用牛刀?锻造中品剑,他们即可。老夫近日正参悟...“楚墨畿的讥讽声越来越远,楚墨雪盯着他袍角绣着的“墨畿“二字,忽然抬手摸向颈间。那里挂着半枚残玉,与七长老腰间那枚完整的“墨“字玉佩应是同源。
残玉硌得她指尖生疼。母亲被玄冰真气所伤,吐血时溅湿的嫁衣,父亲用同样的笑容说:“霜妹,这是双生诀的代价。“她闭上眼,听见母亲最后的声音:“雪儿,莫要...莫要...“风声卷走了后半句,只余玉葫芦在腰间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楚墨雪小姐莫不是在说笑?“楚墨畿的冷笑将她拽回现实。她踉跄后退半步,锦靴踩碎了一地月光。图纸在她掌心皱如揉过的宣纸,边角处沾着的银币血痕蜿蜒成诡异的符咒,恰似她此生虚妄的命运。
月光忽然暗了暗,像是天上有人掐灭了星辰。她想起三日前族会上,二长老楚墨煊当众讥讽她“空有虚名“,父亲却只是冷笑:“没有契约神鸟,你便什么都不是。“忽然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笑——那声音和三叔灵堂上的黑焰一样,带着蚀骨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