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换源:

  “我爸经常说外面的人都称赞我们家父慈子孝,孩子学习努力,什么都不愁。可我知道,不过是他们做给外人看看样子,也是外人顺着他的谎言随口说来的。一天见了几个面,就知道别人家里什么样了?你说可不可笑。”

“他们总是喜欢自以为是。”

“哦,对,我爸妈也是。一儿一女的家庭你知道吧?好东西一定会有儿子,有没有女儿就看还剩不剩下。永远说着‘看我对你多好’,自我麻痹成了现实。真的以为自己有多伟大,拿着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绑架孩子,做为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决定,顺便自我感动一番,吹嘘一番,好叫人觉得他们是感天动地的好父母。”

白小姐心里明白,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又是年长的孩子,宋玉的父母很少受到父母的关注,她是父母会爱的女儿,但他们最爱小儿子。家里专门为孩子准备的大房间不会是她的,也许婴儿时期的她因为没有弟弟享受过一阵,弟弟出生后隔壁那个小房间就是她的了;精心选择的床单被褥她永远排在第二个,是父母多次对比之后选出的第二好用;家里唯一的苹果不会是她的,她能得到的回答永远是“明天再给你们买”,然而明天是什么水果谁又能知道?

有意无意间的偏心和理所应当的退让,她的父母好像没有为她预留一个位置。爸爸妈妈会为他们每一次的忘记做出一个完美的借口——忙。当然了,不忙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又是谁提供的呢?可既然忙,为什么还能记得住儿子的需要?实际上,忙和不忙,只是看对谁而已。

原本趴在一边的猫咪,轻轻一跃就跑到了宋玉的怀中,静静趴下。倒是把人吓了一跳。被压在猫猫肚皮下的双手感觉暖暖的。宋玉抱起小猫咪亲了一下。连着小狗也跟了过来,趴在宋玉的脚边。他们都在安慰宋玉。

八岁的宋玉,想要父母帮自己开家长会。

“妈!你今年帮我开家长会吧!去年你去小宝班上。”

还不等妈妈回答,宋小宝开始了撒泼打滚。宋母一心都扑在宝贝儿子身上,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女儿。

宋玉并不死心,抓着妈妈的衣袖:“妈,你去年答应我的!说了今年帮我开家长会。”

最后也只是得到了母亲抱着弟弟离开的背影。

十二岁的宋玉,想要父母陪自己过生日。答应好的承诺却没有被实现。

“为什么你们这么晚才回来!不是说好了今天给我过生日吗?”

以及十九岁的录取通知书。

“父母老掉牙的借口我已经不想再回忆了。”宋玉长叹一声。

可耻的帮忙,无耻的道德。将她一步一步变成了今日的宋玉。偏心不是一日一夜,而是日日夜夜的下意识首要考虑。而宋玉也不是一开始就明白。

白小姐细细观察眼前的姑娘,周身散发出微弱的生气,若隐若现的手指......

其实这事情说简单是简单,便是一个离去的朝代留下来的腐朽习气,活在当下的人总想用过去的事情束缚现在的人,为自己谋取作为父母的利益,心安理得地获取。说难却也是很难很难,因为这世上最难的就是改变一个顽固的老思想。有时候不得不期待所谓天降大水的传说,一场洪水洗净世界的一切罪恶,一艘巨大的船上会撑在着新的人类和新的生命,他们都是善良。当然,并不会如此。人的生活只会因为人变得美好。

“可惜了,我都没有问问他什么感觉,火,就哗啦啦地来啦。哈哈哈哈哈哈。”

“酒精和煤气,最好的东西呢!还有让人昏睡的药!混在一起,噼里啪啦,很漂亮呢!”宋玉说得张牙舞爪,脚步无章法。

片刻后,又恢复正常,宋玉重新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睁大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似小孩般,问:“你怎么不说父母都是第一次做父母,要我原谅他们?这个难道不是最大的谎言吗?学了二十多年都学不会是根本没有觉得是错误吧。天天拿着十个手指尚且有长短做借口,拿着老古董们的至理名言,难道不知道王朝早就灭亡了吗?那些话,不过是父母们为了自己的偏心找得合乎道理的借口而已。他们需要的原谅,是这世上最大的谎言,之一。”

或许是觉得父母的谎言还有很多,末了还补充了“之一”两字。

宋玉的话,白小姐并没有反驳。她明白,这个女孩儿的心,在父母的那一块上,是黑色的,她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倾听会比辩解更好。

活了许多年,白小姐自认在这世上见过了很多认错的父母,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所以声泪俱下,还找了许多人过来“劝解”,拿着一个名为道德的借口,好像这世上的人,只要父母,无论做了什么事情,子女都应该,且一定要原谅。因为恩赐性命,可笑的是那是一个根本没有询问过是否愿意被恩赐。其实从一开始,孩子就是无法选择。孩子顺着父母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们就是独立的人。

父母永远在肆无忌惮的伤害,因为他们知道大多数人,甚至每一个人都会以“已经过去了”作为一个借口,局外人的大度造就了父母们的“肆无忌惮”。认错的真假无人在意,反正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圆满”罢了。

你若知我苦,未必有我善。当所谓的正义感成为了杀人的凶器,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所以,白小姐实在没有心情,甚至不会去劝解可怜的女儿,她的内心无比希望宋玉能好好地活下去。

“宋玉,回去吧。你的肉身尚有一丝气息,你还没有死亡。别忘记了,你还有一个爱你的人在守护你。”

听见陆宁的消息,宋玉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很快又垂头丧气。

“回去?我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能够看见【镜】,能够看见白小姐,他们自身有足够强大的怨气,宋玉也不例外。她只是失望了。孩子们总是对父母有着很大很大的期望,孩子们顺着父母的目光看到这个世界,自然而然将许多人代入父母的形象,会以为家中的人与外面大部分人一样。当他们见识了家庭的罪恶,会对这个世界就失去了方向。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大抵是这个意思吧。

白小姐轻声叹息,她想帮这个姑娘。因为宋玉来时找她时的要求是做的是一件丧服,宋玉是有生的意识,只是不知道自己如何生活。白小姐想,宋玉的内心并不遗憾和后悔,只是不知道如何带着鲜血活下去。有些人,想要好好地活着真的很难。这一点,无论家境。

白小姐不说话,只是走到镜子边,手轻轻挥动一下。

店中,那一面偌大的镜子在白小姐的催动下,镜框边的雕花好似活了,向镜子边缘缓缓延伸,顺着花枝,一朵一朵白色小花朵朵绽放,花团锦簇,镜中缓慢显现出一幅画面,那是医院的病房。

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阴冷的空气游荡在每一个人的周围,低声且虔诚的祈望声声回荡在白墙内外。一间偌大的单独病房里躺着的睡美人还未苏醒,苍白的脸颊,红润的唇色,她平静地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她的床边,守着一位白衣少年。

自从宋玉进来的那一刻起,陆宁就守在这儿,没有回去。

“你一定要活着!我等你。未来我们要一起走!”

陆宁的心声透过镜子回荡在【镜】中,一字字,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