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昭父女在忙里忙外地腾屋子。
元朗考中了庶吉士,去翰墨院当值了。他重新付了一年的租金给老方,把屋子正式租了下来,这样,元家和司空道合租了一座小院。
司空道主动把主卧让出来,毕竟元朗如今是当官的人了,不好让他再住厢房。司空道带着司昭搬到了东厢房去住,有三间屋子,她们父女俩住着也算宽敞。
今日元朗上值,司昭父女俩帮着元家一起搬。一番热汗,两家各自归置好,元大嫂,不,如今该叫元太太了,她说请司昭父女一起吃饭,感谢帮忙。司昭说去厨房帮忙,元太太说不用,等着吃现成的就行,司昭就去井台边帮忙元细妹择菜。元朗的女儿细妹刚从乡下接来,小姑娘安安静静地蹲在一盆子菜秧子面前挑着,见到司昭,腼腆地笑。司昭过去和她一起挑,俩人都不说话,细妹几次抬头偷偷看司昭,见她不说话,又赶紧低下头去。
屋檐下传来小乖问好的声音,气势十足:“欢迎贵客。”
小乖很是伶俐,叽叽咕咕地学了好些话,许多都是和林大虎他们那些孩子学的骂人的话,骂起来一串一串地,把大家笑得不行。元朗说这不行,有辱斯文,得教它懂礼节,说些喜庆的话,然后有空就教几句'欢迎贵客,'蓬荜生辉'之类的文绉绉的话......
俩人扭头,就看见元朗带着一个人正走进来。
司昭就背了身子,垂眼,继续择手中的菜,把个背影对着门口。
周锦绣背着手踱进来,一身青色公服,胸前黄白色的鸂鶒拍着小翅膀。身后是双手拎着布袋的小厮和车夫,俩人把东西卸在墙角边。
“这是周大人。”
元朗大声向几人介绍,又指了鹦鹉说是司昭养的。司昭只得口称大人,周锦绣瞟了一眼司昭,转过头去和元朗说话。
元朗极力邀请周锦绣进屋去略坐一坐,又大声喊话元太太出来烧水泡茶。元细妹告诉他爹说她娘刚才去隔壁方家借鸡蛋去了。
元朗尴尬地催促细妹快去泡茶。细妹跑进灶屋,很快又跑出来,向司昭求助。司昭跟着去灶屋,从铜茶壶里舀了热水出来,冲了两杯茶,帮忙端了过去。
“大人喝茶。”
细妹胆怯不肯上前,司昭只得上前招呼。
周锦绣瞥一眼那青花瓷的茶杯,手指轻抬了一下,又落下。元朗自己先端起来喝了一口,无话找话问司昭这桂花是自己晒得么?司昭说是的,用包袱在树下兜着摇下来的,干净的。周锦绣听见这话抬眼看过来,元朗又叫周锦绣也尝尝,周锦绣笑笑,终于端起茶杯,却是用手虚托着,然后,目光一轮,问司昭那只鹦鹉养了几年了,怪伶俐的。
司昭干巴巴的说在路上捡的,然后转身出去,元太太已回来,正和细妹把墙下的米面拖进屋内。
“周大人把我们家的米面给送了回来。人也长得贵气,真好。”
元太太喘着粗气,偷瞥一眼里头的周锦绣:“他是探花老爷,真年轻,不知道谁家的小姐才能配得上他哟?”
这么年轻的进士老爷,还没有架子,今日发米面,还顺道把元朗的东西也一并给捎带过来了。
司昭也抬眼,半开的窗内,周锦绣端坐在元朗常坐的那把藤椅上,身姿笔挺,那裘青衣衬得他面孔如玉,元朗坐在对面,热情地笑着,同样的青色官袍穿在身上,竟莫名地看着寒酸了许多。
元朗今年快四十了。按惯例,一甲进士三人年岁都不会大到哪里去。可像周锦绣这样年轻的,还是少之又少,所以显得尤其稀罕了些。
司昭收回目光,这人太会装,屈尊到这院里,就像一只锦鸡落到鸡窝里似地,怎么看着都不合群。
她在井台边继续择剩下的鸡毛菜,菜苗太细,有些费功夫,但拿水焯了炒一下很是爽口,这是隔壁邻居方大婶家送过来的,有一大筐,说是给尝个鲜。
她择得很是仔细。
坐了一会,周锦绣就告辞,元太太说吃了点心再走,她去灶下烧水。
周锦绣说不了,点心改日再来吃,吩咐小厮去外头车上拿一包蜜饯来给细珍当零嘴。元太太又是一番推辞,说不好意思之类的话,周锦绣微微笑,目光落到井台边一直闷头挑菜的人身上,走过来:“这只灰机不能当鸡养。要多喂些肉虫、果子,精细一些,毛色才鲜亮。”
司昭愕然,抬头,见他对着小乖忽然吹了声口哨,小乖竟然也憋出了一声,声音清晰,响亮,几人笑了起来,围过来。
小乖更加起劲,连声又吹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响。
周锦绣抬脚往外走,元朗忙殷殷地一路送出巷子去了。
元太太回头,见细妹已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纸包,拈了一颗蜜饯就填进嘴巴里,忙一巴掌拍了过去,抢过纸包,想想又抓了二三颗出来,一定要司昭尝尝。
司昭本不要,却实在推辞不过,只得接了过来,含在嘴里,继续择菜。
元朗回转,站在井台边,同小乖说话,小乖却不吭声了。
“周大人说这是灰鹦鹉,可是聪明得很。”
元朗同司昭说,说周大人说这鹦鹉有四五岁小伢子那般聪明,好好养。
“大人,我听谢家的丫头说,他们的姑爷也在翰墨院供职?”
司昭借机向元朗打听刘良文。自那日元朗和她说了殿试文章之事后,对司昭明显是亲近了许多,闲时也会同她闲话。此时见司昭再次问起刘良文,知春杏之前与刘良文是故人,就说了起来。
“刘编修和郑修撰周编修一起,我们都是同年。”元朗说刘良文如今住在谢家,出入都坐车马,哪里像他们,都是早起半个时辰赶去点卯,赶得鸡飞狗跳地。还是有钱人家好啊,日晒不着,雨淋不到的。正感叹着,司空道和人进来,方大勇来了。
司空道把方大勇让到屋里,问可是有活了?
自那通告挂出去后,一直没有动静,今日突然上门,不免问了一句。
方大勇摇头,见司昭失望地垂下头。
他就说,活是没有,不过眼下有个好契机,可以让她接到活。
他说今年中秋佳节三年一度的选花魁,各画舫也受到邀请,派出若干名画师,给当日的花魁画像竞技。
“获胜者,头名,可以获得100两润笔费。”
方大勇看着司昭:“这次是主画人像,几个画师同画一个人,看花魁自己最终喜欢哪副,这润笔费就由那些富商买下送出。而且,这是现场作画,可以迅速扬名,以后不愁没有好客源。”
方大勇说,千丝画坊有二个名额,她要是想去,就匀出一个给她。
“我去。”
司昭抬头,她目光清亮,问方大勇画多长时辰?
方大勇说,具体的还不知,这个得到时再看,看那边的安排,一般花魁选出后,要坐着花车巡游,回来后才画,大概一二柱香吧。
方大勇就嘱咐了几句,要走,司空道说他去外头弄点酒来,晚上一起喝一盅。
方大勇摆手,说改日。到了门口,碰见元朗,笑眯眯地问好,然后一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