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玉带河水裹挟着浮冰,奔涌向南。
乌篷船如同离弦的箭,顺流而下,船尾拖出长长的白色水线。船舱内,腥臊的气息混合着草垫的霉味,墨隐躺在角落,呼吸微弱如游丝,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如同破风箱般的杂音。
沈惊寒背靠着冰冷的舱壁,后背那道被鬼鹫刃气撕裂的伤口在颠簸中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灰黑色的边缘在皮肉下隐隐蠕动,如同活物。他闭目凝神,全力运转《流风诀》,丹田内那缕新生的暖流艰难地抵抗着阴寒之气的侵蚀,同时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天地元气,缓慢恢复。
流风佩在怀中持续发出微弱的嗡鸣,如同警惕的哨兵。
这嗡鸣在离开雪泥镇渡口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船只南下,变得愈发清晰、急促,带着一种指向性的警示!
并非针对后方,而是……前方!
沈惊寒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乍现。
不对劲!
这河上,杀机非但没有远离,反而在前方酝酿!
“船家!”沈惊寒掀开舱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前方是什么地界?水流怎地似乎急了?”
船老大正掌着舵,闻言抹了把脸上的水汽,指着前方雾气朦胧的河道:
“前面就是‘老鸦峡’!两边山崖夹着,河道收窄,水流最是湍急凶险!过了峡口,再行三十里,就是‘桐庐驿’,那是个大渡口,可以上岸歇脚补给。”
老鸦峡!
桐庐驿!
沈惊寒的心猛地一沉。峡谷水道,凶险湍急,正是伏击的绝佳之地!
而桐庐驿……若寒刃阁的势力已渗透至此,那里便是张开的口袋!
他不动声色地退回船舱,将墨隐身上盖着的破旧棉被又掖紧了些。
指尖搭在墨隐冰冷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脉搏。
影子,撑住!
真正的风浪,才刚刚开始!
乌篷船驶入老鸦峡,天色仿佛瞬间暗了下来。
两侧是刀劈斧凿般的灰黑色崖壁,高耸入云,怪石嶙峋,如同无数狰狞的鬼影俯瞰着下方奔涌的浊流。河道骤然收窄,湍急的水流撞击着嶙峋的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激起数尺高的浑浊浪花。
寒风在狭窄的峡谷中呼啸,如同鬼哭,卷起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刺骨生寒。
船老大和船工们神色凝重,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船只,在激流和暗礁间艰难穿行。
乌篷船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片枯叶,剧烈地颠簸摇晃。
沈惊寒盘膝坐在墨隐身旁,五感提升到极限。
流风佩的嗡鸣在峡谷的轰鸣中显得异常尖锐,清晰地指向左前方一片被巨大礁石阴影笼罩的湍急水域!杀意!
冰冷粘稠的杀意,如同潜伏在水下的毒蛇,正缓缓收紧!
“小心左舷!”沈惊寒猛地低喝一声,声音穿透了风浪的咆哮!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
“哗啦!哗啦!”
数道漆黑如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左舷外浑浊的浪涛中暴起!
他们穿着紧贴身体的黑色水靠,戴着只露双眼的狰狞面罩,手中持着分水峨眉刺和淬毒的弩箭!
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两人直扑掌舵的船老大和最近的船工,另外三人则如同离弦之箭,目标直指船舱入口!
赫然是寒刃阁豢养的“水鬼”精锐!
“妈呀!水匪!”船老大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转舵躲避,却被一个水鬼的峨眉刺狠狠扎在手臂上,惨叫着松开了船舵!
船只瞬间失去控制,被狂暴的水流裹挟着,打着旋撞向右侧一块巨大的礁石!
船舱内,沈惊寒在杀意爆发的瞬间已然动了!
他没有扑向舱门,反而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同时一脚狠狠踹在舱壁堆放杂物的角落!
一个沉重的木桶被踢飞,翻滚着砸向舱门!
“砰!”木桶撞在刚刚掀开舱帘冲进来的一个水鬼身上,将其砸得一个趔趄!
借着这瞬间的阻滞,沈惊寒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兵刃,而是抓向船舱角落固定船桨的缆绳!
灌注了《流风诀》内力的缆绳如同活了过来,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如同毒鞭般抽向舱门处!
“啪!啪!”两声脆响!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水鬼猝不及防,被灌注了内劲的缆绳狠狠抽在面门和胸口!
面罩碎裂,骨裂声清晰可闻!
惨叫声中,两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在舱壁上,口喷鲜血,眼看是不活了!
第三个水鬼反应极快,矮身避过缆绳,手中淬毒的弩箭已然抬起,幽蓝的箭尖锁定了角落里的墨隐!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找死!”沈惊寒目眦欲裂!
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救援已然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一咬牙,不顾后背伤口崩裂的剧痛,强行逆转内力,身体如同炮弹般朝着那水鬼猛撞过去!
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那水鬼显然没料到沈惊寒如此悍勇,弩箭下意识地转向射向沈惊寒!
“咻!”毒箭擦着沈惊寒的肩头飞过,钉入舱壁!
而沈惊寒已如同蛮牛般撞入水鬼怀中!
灌注了全身力气的左肘,狠狠顶在他的心窝!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那水鬼双眼暴凸,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身体软软瘫倒。
船舱内的搏杀兔起鹘落,不过呼吸之间!
但外面的情况更加危急!
船只失去控制,在狂流中打着旋,距离右侧那块如同巨兽獠牙般的礁石已不足三丈!
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船工已有一人落水,被湍流瞬间卷走,惨叫声戛然而止!
船老大捂着流血的手臂,绝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礁石!
“抓稳!”沈惊寒冲出船舱,嘶声大吼!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船舷旁一根备用的撑篙!
他飞扑过去,抓起那根丈许长的粗竹篙,体内《流风诀》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双臂!
腰马合一,爆发出全身的力量!
“给我开!”
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沈惊寒双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沉重的竹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巨神之矛,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捅在迎面撞来的巨大礁石边缘!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竹篙瞬间弯曲成惊人的弧度,前端寸寸碎裂!
但那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也通过竹篙传递到礁石上!
失控的船头被这股巨力猛地一推,险之又险地擦着礁石的边缘滑了过去!
剧烈的摩擦让船体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木屑纷飞!
巨大的反震之力让沈惊寒如遭重击,双臂剧痛欲裂,虎口崩开,鲜血淋漓,整个人被震得向后倒飞,重重撞在主桅杆上,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船只剧烈摇晃,险死还生!
暂时摆脱了撞礁粉身碎骨的厄运,但依旧在狂暴的激流中失控打转!
船老大和幸存的船工惊魂未定,看向沈惊寒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敬畏。
然而,流风佩的嗡鸣并未停歇,反而变得更加凄厉尖锐!
指向峡谷前方水道的出口方向
那里,杀意更加浓烈,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
乌篷船如同醉汉般,在船老大拼尽全力的操控下,终于歪歪斜斜地冲出了老鸦峡那狭窄的死亡通道。眼前豁然开朗,河道变宽,水流稍缓。前方不远处,一个规模不小的渡口出现在视野中,依着河岸建着不少房屋,旗幡招展,正是桐庐驿。
然而,渡口的气氛却透着诡异。
本该喧嚣热闹的码头,此刻却冷冷清清。
只有几艘破旧的小船系在岸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岸上的房屋大多门窗紧闭,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流风佩的嗡鸣如同警钟,疯狂地指向渡口中心位置——一座挂着“驿”字灯笼、却显得异常破败沉寂的建筑!
浓烈的杀意和血腥气,如同实质的阴云,笼罩着那里!
“船家,靠岸!快!”
沈惊寒强忍着双臂和后背的剧痛,嘶声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他心中警兆狂鸣,这桐庐驿,绝不是什么避风港,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船老大看着冷清的渡口和沈惊寒凝重的脸色,也感到了不对劲,连忙招呼幸存的船工奋力将船靠向一处偏僻无人的栈桥。
船刚靠稳,沈惊寒立刻冲回船舱,将依旧昏迷但气息尚存的墨隐背起。
墨隐的身体冰冷而沉重,沈惊寒能感觉到他心脉间那股蚀心蛊毒在杀意刺激下的蠢蠢欲动。
“船家,多谢相送。此地凶险,你们速速离开,顺流而下,莫要停留!”
沈惊寒留下一句话,背着墨隐,如同背负着一座山岳,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地跳上了栈桥,头也不回地朝着驿站的相反方向,一条通往镇后荒山的小路快步走去。
他不能去驿站!
那是陷阱的核心!
他需要绕开,从侧面甚至后方,去观察,去印证心中的猜测!
小路崎岖泥泞,两旁是枯败的芦苇丛和低矮的灌木。
寒风卷着渡口飘来的焦糊味,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沈惊寒将“风拂柳”身法运用到极致,尽可能减轻脚步声响,同时将感知提升到极限。
刚绕过一片稀疏的树林,前方的景象让沈惊寒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那座挂着“驿”字灯笼的驿站,就在前方百丈之外。
然而此刻,驿站已被熊熊烈火吞噬!赤红的火舌疯狂舔舐着木质的建筑,浓烟滚滚,直冲铅灰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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