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拜舅舅。
城乡大巴车旁边，桑落静静看着父亲把农村特产搬上车，车内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大声攀谈，紧紧抓着她腿的弟弟含着眼泪望着她，这一场离别好像也没有那么无趣。
“爸，我到绿江就把钱转你卡上，你跟妈说声不要回来”桑落说完摸了摸弟弟头顶，“你们先走吧，还要去舅舅家拜年吃午饭呢”
“落落…”男人的嘴唇动了又动，始终没有说出来。
“爸，没事的，你照顾好身体，骑摩托车要注意安全”桑落说完便钻上车。
沿途风景除了零零落落人家住户，映入眼帘的就是绵延不断高大山脉，林间偶尔响起的鞭炮声惊散了山间宁静，桑落将自己扔在座椅里静静看着窗外神游，没有一丝不舍和离别的愁绪，更想选择逃离禁锢她的牢笼，像小房东那样无牵无挂是不是就可以躺平了？
“啊湫”盛宴洲扭头打了一个喷嚏，手里还护着张汛送来的盒饭。
“洲哥，你没事吧？昨天你咋不给我打电话，得亏言哥回来及时”坐在他旁边的张汛埋怨着。
“又不是打不过，再说没打起来”
“那是言哥刚好赶到，要不然…”
“要不然这会他们得在医院报到”盛宴洲拿起吃完的饭盒准备去清洗，“你这几天也不用来这边找我，言哥说给我放几天假”
“那放假你干啥？我们去网吧？”张汛步步跟在他身后。
“不去，回家睡觉，你存在我手机号，言哥送的”盛宴洲用手示意了下外套兜。
“洲哥，你终于有个手机了，我得给言哥买两只烤鸭谢谢他，感谢他让我以后能时刻找到你”张汛伸手拿出手机就录上手机号。
“时刻找我干嘛？我又不是你的小秋妹妹”
“洲哥，话不能这样说，就算我有了小秋妹妹，你在我心中仍是第一位”张汛笑着扑过去。
“滚”
………………
晚上，踩着满地烟花爆竹的路面，天空时不时闪现绚丽烟花，盛宴洲的手机嗡嗡作响，一开打全是张汛发来的信息，挑了重要信息编辑回复，“可以，初五有空，我请客”，将手机塞口袋后，停顿了几秒钟，转身从马路上拐进老街区，这一片安静与街面上的热闹格格不入，仿佛无形中分割成两个时空。只见清瘦少年矫健的身影熟练穿过建筑群，直奔最边缘废弃的三层圆形筒子楼，斑驳的痕迹还能看出曾经辉煌，“绿江救援指挥部”几个大字模模糊糊顽固的坚守岗位，似乎在回忆人声鼎沸的时光。
坐在楼顶上被河风吹乱发稍，盛宴洲静默注视着远处点点星光，好像看见一艘渔船上的老头叼着烟杆讲江湖故事，“阿宴啊，人生不过就是三个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理解了做到了你就长大了”，现在他努力在好好活着，却又觉到处都是空落落的。“爷爷，什么样才算真正的好好活着？”
河风吹过江面，吹过旧城区往事，吹过少年心事，吹到新街的万家灯火里，也吹乱了桑落的碎发。正在仰望璀璨绚丽的烟花的桑落，看着烟火里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她而亮。
“我这边跟小金约好了明天上门，过年也跟你们商量好了，这是我第一次上丈母娘家，带着桑落像话吗？”表哥对此提出抗议。
姑姑无措的表情突然闯入，“落落啊，明天你就一个人在家…”
“姑姑，我提前下来就是想去医院做个复查，我明天去医院看看”桑落笑着抱着姑姑胳膊，“让哥哥跟杨医生提前说一声，你也不用担心”
“可是，明天你一个人能行吗？”姑姑有些愧疚摸摸桑落的手。
“放心啦，结果出来了我在杨医生办公室用座机跟哥哥打电话，好不好？”桑落笑着安抚。
“也罢，杨医生是你哥最好的朋友，上次做手术也多亏他跑前跑后”
…………
第二天，桑落拿着检查报告从街上晃悠到广场，坐在休息凳有些不知何去何从，“你的脚踝和膝盖伤势恢复的比较好，再过三个月就能拆钢钉，但是因为是膝关节就算拆掉钢钉，但仍不能从事长期剧烈运动活动”就算回来后改变了一些事情，膝盖依旧没有办法恢复如初，未来依旧要借助外物行走，人生轨迹依旧会想方设法按照前世发生吗？这就是命吗？
春节的气息慢慢开始有些消散，一些小商贩陆陆续续走上街头，广场边上就有一些卖卤鸡蛋、棉花糖小吃，不远处的饭店里闹哄哄传来“生日快乐”喧哗声，桑落有些羡慕听着少年们起哄声，无忧无虑的大笑声，年少无知真好啊。
“小胖，辛苦你给那几个喝酒的打个车送到家”盛宴洲边说边往胖胖男生手中塞钱。
“洲哥，不要你的钱，我一定把他们都送回家，你呢？”小胖想抽出自己手又怕推倒了眼前浑身酒气的男生。
“没事，我去广场坐一会散散酒气，就去溜冰场”盛宴洲笑着说，抬腿往广场中心走去。
瘦瘦高高的少年走在广场上，一身黑色的服装难掩少年宽肩窄腰身材，更别提简单利落的黑发下是一张剑眉星目漫画脸，自成一道养眼的风景。
“小房东？”桑落前一秒还感叹小城帅哥真多下一秒就认出是熟人。
“乖乖女？你怎会在这儿？”盛宴洲也惊讶在这里遇上桑落。
“未成年人不要喝酒，会变成笨蛋”桑落嗅着空气里酒精的味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盛宴洲又执着问了一遍，“你做的包子我早吃完了”
“你喝醉了？”桑落又仔细地看了看，少年双手插兜微微弯着腰认真看着她，“呵，真醉了，平时你可不敢这么近距离看我”。
“嗯？你说什么？”少年又把身体继续往前倾斜。
看着咫尺距离的少年，桑落无奈道“你准备去哪里？你那些兄弟呢？”
“我要去溜冰场，你要跟我一起吗？”盛宴洲说着伸手去抓桑落胳膊，看着眼前少年的举动，桑落心想这是把我也当成小弟了，就当做好人好事送他回家。看着走路说话与常人无异，若不是盛宴洲有点粘自己，桑落一度以为他没有醉，就这样被强行拽着衣袖带进了一个室内溜冰场。
“言哥，你找我有事？”盛宴洲直奔一对金童玉女走过去，坐在收银台高脚凳上是一位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儒雅公子，身着浅灰色毛衣正全神贯注注视着旁边躺椅上女人。
“小晏？没什么事，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说着将一个木质盒子递过来，“这个姑娘是？不介绍介绍？”
“谢谢言哥。她是我家租客乖乖女，做饭超级超级吃”盛宴洲笑着说，并低声对桑落说“喊言哥，我的老板”。
桑落按了按额头，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希望小房东醒了不要“杀人灭口”，“言哥，新年快乐！喜乐安康，财源滚滚”桑落就看到躺椅上女人睁开眼，乌黑长发散落在脸颊旁，白皙无暇鹅蛋脸略显稚嫩，弯弯双眼碧波晕涟，卷翘睫毛投下浓浓黑影，干净透彻是桑落对宁椿宣的第一印象，以至于后来跌破眼镜，连叹自己看走了眼。
“言哥，我带盛宴洲先回去，就不打扰你们了”桑落想拉着少年离开，却见他动也不动直直盯着言哥。
“言哥，你看…”桑落讪讪笑道。
“小晏，生日快乐，愿岁岁长新岁岁安！回家好好休息”言哥摆摆手就弯腰去扶躺椅上女人，低声细语哄着对方。
盛宴洲这才愿意跟桑落安安静静离开，依旧拽着对方衣袖不松手，桑落放弃挣扎带醉鬼回小院。被盛宴洲这一番骚操作打乱心绪，萦绕在桑落心头孤独无力的情绪也消失无影无踪。
盛宴洲是被一股饭菜香味唤醒，睁开眼睛发现手中抓着一件棉袄，脑海里多了一些画面片段，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喝酒误人误事，瞬间把自己埋进被子躺尸，感觉已经没脸见人了。
“咚咚”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盛宴洲，你醒了吗？”接着又敲门声又响起来，过了一会儿，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盛宴洲认命的爬起来，循着香味走进厨房，就看见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生日快乐，盛宴洲，祝你所想皆所得，所愿皆所成”桑落站在餐桌旁笑着望着他。
“新年快乐！桑落，愿你岁岁年年平安无忧”盛宴洲心头微动，“明年过生日能不能吃鸡蛋蛋糕？”
“小房东，做人呢，别得寸进尺！”桑落翻了一个白眼。
汤足饭饱后的盛宴洲摸摸自己肚子，心想最近有点松懈了，明天要拉着张汛一起加强训练，就看见桑落拎着一个粉粉嫩嫩的袋子走过来，“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
本来满怀期待的盛宴洲在看到怀里《金考卷48套》，感觉可能是自己有些醉饭，要不然怎么会在生日当天收到的礼物是一大袋子试卷。
“现在还挺早的，你先做一套试卷，我看看你的水平”桑落认真的说道，“我想看看蝴蝶效应到底有没有效果，所以你得陪我考上A大”
“祖宗，今天是我成年生日”盛宴洲无语了，不太理解学霸的脑回路。
“那…你早点休息，做个好梦？”桑落顿了一下说。
看着有些落寞和孤寂的背影，盛宴洲脱口而出，“明天一定写，今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出了小院，七拐八拐的穿梭在曲折的小巷子里，踩着星光爬上了一个破旧的三层圆形筒子楼，脚下楼梯发出咯吱咯吱声响，“你确定不会掉下去？”桑落感觉自己在玩危楼探险。
“放心吧，乖乖女，掉下去我给你当肉垫，上去你就知道了”盛宴洲好笑的看着扶着墙壁一步三问的女孩。等爬上楼顶，桑落就被眼前一幕惊艳，远处江面上星星点点灯火，头顶上星空深邃浩瀚，远处野渡碧波摇月，耳边风吹草劲低语，大自然的神来之笔永远都能震撼人心。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着远处的江面，想着他流向哪里，河的另一头风景如何？想爷爷的时候也会来这里，看看绿江就会觉得爷爷没有离开我”盛宴洲声音随风传来。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想要什么就去争去抢”桑落淡淡回答。
“没想到你会这样想，我以为你会按部就班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盛宴洲诧异说。
“听起来还不错，你呢？以后想要做什么”桑落看着远处随意问。
“想要很多很多钱，能守住自己想留住的东西”盛宴洲沉默了许久。“你听说过我的事情吗？我给你讲讲吧”
也许是因为夜色的缘故，也许是因为生日的原因，也许刚好需要一个倾诉的人，也许是酒精仍在体内作祟，反正这晚桑落听到了一个简单而悲伤的故事，他爸爸是在船上出生，从小就在泡在绿江河里，因为水性好和长得帅得了一个外号“浪里小白条”，直到遇上了他妈，一个从外地坐船来的姑娘，一个帅气一个漂亮，年少的爱情热烈甜蜜，直到盛宴洲出生后，一切都沾染上了柴米油盐，他妈受不了巨大的落差，丢下他偷偷跟别人走了，他爸受不了这样打击，将过错怪罪与他，稍有不顺心就打骂他，被爷爷带回来小院，后来他爸有染上喝酒打牌，把城区的房子都卖掉了，成日不是在牌桌上就是在派出所，直到爷爷过世后，他才出现闹着要房子。
后边的事情不用他讲，桑落也就大致猜到了，她能捡到这个房子，纯属于运气好。“以后我可以当你的投资人，加油小房东”桑落突然说。
“那我提前谢谢老板的上赏识”盛宴洲也笑了。
“希望我们都能够莫问来时路，归来依旧是少年”两少年安静坐在楼顶上，各怀心思却又似乎找到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