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笙声说到这,面上竟真的出现恐惧,握着弓僵直在原地。阎麟忽然举起箭,对准了聂笙声。
“你…”
话音未落,箭瞬间射出,不过目标不是聂笙声,而是她身后百米处的野兔。
“我给过他机会了,”阎麟跑过去拿起兔子,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明明有机会活下来的。”
聂笙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阎麟,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往回跑。
阎麟心中已经明了,聂子炀一定知道些什么,整个聂家,和这次叛乱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她只觉得有些心寒,如果聂子炀真的对朝廷有异心,她不介意亲手铲除这个祸患。
一个时辰后,阎麟回到了营地,带回来三只兔子,两只鸡,还有一些野菜。吴双和裴恒已经开始烧饭了,吴家兄弟和许诺则在一旁烤鱼,莫念正在一旁帮忙添柴。
香气弥漫,阎麟跑这么一遭只觉得更饿了,将猎物简单清洗处理之后丢给吴敌,找了根竹签便架上火堆开烤了。
许诺正担心她,便问道:“方才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叫上我一起?”
“和聂小妹聊了会天。”阎麟说道。许诺立刻就懂了她的用意,闭嘴不再多问。
许诺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就连嘴刁的莫念都多吃了些,聂子炀则在帐中和曹绅讨论前线战况,聂笙声就给他们将饭端进去。
这天夜里,阎麟久违地做了个噩梦。梦见一个人影握着被烧得残破不堪的军旗,腰上挂着三五个人头,胸前横背着一串耳朵,浑身血污,伫立在尸横遍野之中,刀尖的血液来不及干涸,马上就迎来下一次血肉的洗礼。
她缓缓转过身,正是自己的脸。
阎麟惊醒,条件反射地抽出身旁的佩刀。许诺晚上睡得浅,一听到有动静立刻坐起身。
“麟姐,怎么了?”
阎麟捏了捏眉心,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将刀放下后,重新睡下:“做噩梦了。”
许诺也盖上被子,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对视着。山林中蛇虫鼠蚁的多,许诺就另外在阎麟旁边打了地铺,给她的床铺多垫上一层褥子。
不知过了多久,许诺几乎已经快睡着了,突然听到阎麟开口。
“我很小的时候,被齐王收养。那时的我很感激他,因为他至少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家。”阎麟双手枕在脑后,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但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许诺没有打断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沈王爷告诉我,是他害死了我的母亲。那他为什么还要收养我?为了赎罪吗。”阎麟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我没办法不敬仰他,因为他站在了我也想站的高度。”
“我以前总渴望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想要像他一样建功立业,可是当我真的独自出走,竟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这是阎麟第一次独自带兵,前两年在北漠打仗时她能做到那么英勇无惧,其实也是知道自己身后站着齐王。
她不怕战死,她怕他失望的眼神。
许诺从小生在村中,他不懂这些王侯将相家的事,跟着阎麟的这两年,他只知道她是一个极强悍的女子,万军丛中过取敌人首级,成了大靖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百夫长。
“还有我呢!还有吴将军,聂大哥,麟姐,你不是一个人。”许诺笨拙地安慰道。
阎麟眼前浮现出吴双的影子,他们三姐弟年幼丧母,父亲又年过半百,都说长姐如母,吴双这些年靠着自己拼到如今这个地步任谁看了都会赞一句坚强。
除了齐王外,吴双是阎麟最钦佩的人,她永远那么开朗明媚,那么强大又温柔。所以当她得知吴双有了身孕后,第一反应是惊喜,却也料到照吴双的性子会想把孩子打掉。
临出发前,她答应过吴老,一定会把吴家三姐弟完完整整的带回来,包括还未出世的小生命。
天刚微亮,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地赶路了,聂子炀走在阵前,最先到了荔平关,城门已经无人把手了,他便感大事不妙。
一进城中,百姓都在慌忙逃窜,虽不见尸首,整座城都已乱成一锅粥了,衙门的官兵正在尽力维护秩序,喊着日落前保护百姓撤离。
越往城中走,尸体便越多。各种各样的制服,打着不同的旗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兵,只有百姓在逃亡。
所有人都抽出武器,吴双和莫念乘同一匹马被护送在中间,曹绅开路,许诺在左,聂子炀在右,阎麟断后。不知名的叛军从四周涌来,如同饿狼看到了肥肉。
曹绅一路跑来,浑身上下都是血污,路边散落着叛军的残肢,莫念吓坏了,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死死保住吴双。
“骑都尉在此,谁敢造次!”
说来也怪,那些叛军都跟不要命似的扑上来,他们并未骑马,多数都被曹绅的马踩断了脊梁,后面的人却好似根本不害怕一样,一个劲地往他们这里冲。
阎麟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从荔平关一路入城,走的是大道,百姓居然越来越少,反而是叛军居多,他们似乎还不是一个阵营的,少数官兵也在奋力抵抗,到了西街的官府处更是混乱。
他们带来的兵还在城外待命,贸然进城只怕误伤百姓。阎麟也没想到情况居然这么严重,一时有些慌乱。荔平知府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一见到他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曹大人…曹大人啊!你们,你们终于来了…”张禄伯死死抓住曹绅的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浑身血污,瞪着一双泛红的眼,枯瘦的手上刀痕遍布,哭喊时声音都在颤抖。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快情况就变成这样了?”曹绅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快要把老人家提起来。
原来就在他们来的路上,忽然闯出来一伙新的山匪,烧了官府赈灾的粮仓,连着东城百姓的住所,大火烧了整整三天,其他叛军也按捺不住了,从城中开始集结,直到今天局面便完全控制不住了。
“为什么不派人来报!!”曹绅一把将他推开。
那张禄伯闻言面如死灰:“大人…我,我派出去三十二位信使,你们,你们一个也没见到吗?”
此言一出,曹绅瞪大双眼,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操!中计了!!”
“调虎离山。”聂子炀狠狠捶了一拳墙,咬牙切齿道。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攻占虞都。荔平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人口也不多,按理说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大规模的暴乱,但它距离虞都最近,而一旦虞都沦陷,整个虞州就有可能被彻底攻占。
虞都掌权的几大世家都有提前募兵,唯独…莫家。
“娘!”莫念也反应过来,曹绅急得一时有些眩晕,忙抓住许诺才站稳。
“情况有变,不要慌,听我说。我们兵分两路,我带着莫公子还有吴家两位小兄弟以及聂公子往回赶,阎麟,许诺,吴双,你们先暂且留在此地清剿叛军,这里相比虞都更安全。”曹绅冷静地指挥道,“阎麟,如果你这边情况恶化不要恋战,打不过了别死撑,我会向朝廷请援。还有,如果有境外势力,最好能抓活口”
“是。”
莫念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我,我有个办法,荔平外的护城河现有涨水之势,我观天象似有降雨之样,原本暴雨会困城,但也是突破口,阎麟,你提前准备巨石,如果城外有偷袭可用以防御,千万不要出城。城内的叛军一定不要正面打,他们隶属不同阵营,敌在暗我在明,你需要找到他们的老巢再逐个击破。”
“好。”
“快走!”
曹绅将莫念揪上马,立刻带着聂子炀离去了。他们随行的人手不过几百,却也都是精兵,很快围绕官府形成了防御,周围的叛军基本上清理完已经是傍晚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官兵也是死的死伤得伤,裴恒帮着治疗伤员,许诺和阎麟为了保护吴双也负伤了。
换下来的纱布浸满血水,大殿中尽是官兵的哀嚎。裴恒忙得满头大汗,如今也找不到其他帮手,城中的医馆全部都被烧光了。
方才她就觉得奇怪,张禄伯派出那么多的信使,他们怎么会一个都没见到?而且一路上都没叛军的痕迹,一进城就乱成这样?
“如果路上有人阻断通讯,那就难办了。”阎麟说道。
探子这时候回来了,指着地图道:“城中目前出现的叛军来自三个阵营,分别是花肆军,何家军,还有一伙不清楚,似乎是几窝山匪。”
“花肆是前朝军阀世家后人,应该是一直对朝廷不满蓄谋已久了,何家是盘踞在西北的军阀头子,他们那块地方不受大靖管辖,属于境外势力。其中最麻烦的就是这个何氏。”
“还真让曹绅说中了。”阎麟道,拿起一旁的酒壶一饮而尽。
裴恒也走进来:“轻伤者三百二十人,重伤五十六人,不治身亡者…三十八人。”
“今夜我得亲自去走一趟。”阎麟道。
“你去哪?”
阎麟看着许诺的眼睛道:“擒贼先擒王。”
何家当家的名叫何君尧,字敬川,早些年杀了人逃到境外,组织了一些势力,如今竟成了军阀。传闻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手底下还养了一大帮忠心耿耿的狗。
何家军大部队扎在荔平旁的晔山县,一定有重兵把守,他身边有两猛将,宋盼明、陈浣,这两位到现在还没出现,应该是在他身侧。
“不行,麟姐,太危险了!”许诺站起身。
“是啊,如今局势混乱,你这样贸然前去…”吴双担忧地说道,“而且这一趟朝廷以为是普通的叛乱,拨给我们三十万大军本该是足够的,可眼下看来还真不好说。”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何君尧,恐怕只有天字甲等杀手了。
“传闻…在夜半时分,写下自己的诉求,绑在萝卜上悬于枝头,再留下一件贴身信物,就会有杀手来取。”裴恒一脸认真地说道。
这传闻也未免太假了些,就连年纪最小的许诺都一脸不相信:“裴大夫…你这是哪里听来的?”
阎麟却一口应下来:“好,阎某一届武夫,不擅词文,可否劳烦裴大夫代劳写一封书?”
许诺和吴双都惊呆了,就连裴恒也睁大了眼睛,他也没料到阎麟居然这么快就相信了。
随即她扯下腰间的玉佩递给裴恒:“这玉佩是父王赏我的,以和田玉为料,不知道够不够报酬。”
“够的…呃,应该是够的。”裴恒支支吾吾地接过。
许诺看了眼阎麟,一时不明白她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