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后的山道蜿蜒如蛇蜕,甄云靴底碾过满地剑骸时发出细碎的呜咽。
他抬头望向天际翻涌的灰雾,葬剑谷的轮廓在噬魂风里若隐若现,像柄倒悬的青铜巨剑刺入地脉。
你当真以为能活着走到谷口?
陈风的声音裹着金属摩擦的嘶哑从山壁传来,三道身影踏着血雾凝结的冰阶降临。
他的玄色衣袍下渗出青铜色经络,原本破碎的胸腔竟已愈合如初,只是心脏位置凸起不规则的棱角。
杜灵珊留下的占星罗盘在怀中突然发烫,甄云按住躁动的锈剑。
他能清晰感知到陈风周身缠绕的灰雾与葬剑谷产生共鸣,那些雾气正贪婪地啃食着山壁上历代剑修的遗骸。
看来那位大人给你换了颗好心脏。甄云剑尖轻挑,几片坠落的灰雾顿时被混沌剑气绞成火星,不知能扛住我几剑?
陈风突然暴起,剑锋划过的轨迹竟在空中凝成青铜锁链。
他身后的两个心腹化作灰影融入锁链缝隙,整座山道霎时变成囚笼。
甄云瞳孔微缩——这绝不是鸣霄境该有的威压。
你的剑心归我了!
万千锁链如毒蛇噬咬,甄云横剑格挡时虎口崩裂。
锈剑震颤着发出悲鸣,混沌剑气竟被锁链表面的青铜锈蚀吞噬。
他借势后掠三步,靴跟在地面犁出焦黑沟壑,碎石间渗出暗红色的古老血渍。
葬剑谷的噬魂风能腐蚀灵力。陈风舔舐着剑刃上溅落的血珠,青铜心脏泵出汩汩灰雾,而我,现在就是噬魂风的主人。
杜灵珊临别时那句小心灰雾在耳畔炸响。
甄云闭目凝神,无垢剑心在灵台绽放清光,终于窥见锁链深处游动的诡异符文——那些根本不是灵力凝聚的招式,而是寄生在陈风体内的上古咒术。
铛!
锈剑突然脱手倒插进岩壁,甄云徒手抓住袭来的锁链。
掌心皮肉被青铜锈蚀灼得滋滋作响,他却迎着陈风错愕的目光露出冷笑:三个月前你用这招时,剑路还要再偏三分。
混沌剑气自掌心喷涌,顺着锁链逆流而上。
陈风慌忙斩断被侵染的锁链,却见那两个心腹突然发出非人惨叫——他们与锁链融合的半边身体正在灰雾中融化,露出森森白骨。
你竟敢...!陈风双目赤红,青铜心脏泵出大量灰雾修补残躯。
山壁上的古老血渍突然沸腾,化作血色剑影悬浮在他身后,我要把你炼成剑傀!
血色剑影与青铜锁链交织成网,甄云的青衫瞬间被割裂数十道伤口。
他踩着崩落的碎石腾挪闪避,忽然发现那些血剑的轨迹都在刻意避开左侧三寸位置——就像幽老在幻境中演示过的,所有咒术必有阵眼。
噬魂风突然变得狂暴,灰雾中浮现出万千哭泣的剑灵虚影。
陈风的笑声混杂着金属颤音:成为葬剑谷的祭品吧!他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到残影重叠,整座山道开始向地脉深处坍缩。
锈剑在岩壁上发出尖锐嗡鸣,甄云凌空翻转避开血剑,指尖勾动剑气牵引剑柄。
当陈风完成最后一个手印的刹那,他忽然放弃所有防御,任由三道血剑贯穿肩胛,锈剑却裹挟着地脉深处的混沌之气刺向某个虚空节点。
你疯了?!陈风惊恐地发现血剑正在反噬自身,青铜心脏表面裂开细纹。
灰雾凝成的剑灵虚影突然调转方向扑向施术者,仿佛嗅到更诱人的猎物。
山体崩塌的轰鸣中,甄云染血的手指按在陈风心口。
混沌剑气顺着青铜心脏的裂痕渗入,那些被灰雾掩盖的铭文突然疯狂闪烁。
他贴着对方耳畔低语:替我谢谢那位大人——
锈剑破空而归的瞬间,陈风背后的虚空节点轰然炸裂。
无数青铜锁链从裂缝中伸出,却不是攻击甄云,而是死死缠住正在异变的青铜心脏。
噬魂风里传来某个存在的怒吼,整座葬剑谷的剑骸都在震颤。
当烟尘散尽时,陈风跪倒在龟裂的血泊中,心脏位置的青铜棱角正在缓慢消退。
他抬头望向收剑入鞘的甄云,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
我知道的比你多。甄云甩落剑锋上的灰雾,锈迹斑斑的剑刃映出他眼底流转的金芒,至少明白,越强大的力量越需要支付代价。
噬魂风卷起满地剑骸,葬剑谷入口的迷雾忽然散去片刻。
陈风瞳孔骤缩——在谷口斑驳的青铜碑文上,某个被灰雾遮掩的图腾此刻清晰可辨,正是甄云怀中令牌显现过的半张鬼面。
山风卷起陈风散落的发丝,青铜心脏的裂纹里渗出暗紫色血珠。
甄云腕骨微转,锈剑在掌心划出半轮残月,剑锋擦过锁链时溅起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卦象——正是杜灵珊昨夜用星辉绘制的生门方位。
裂石九式·叩天门!
锈剑突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返,剑脊精准磕在陈风剑锷三寸处的青铜锈斑上。
清脆的鸣响化作实质音浪,方圆十丈内的灰雾竟被震出蛛网状裂隙。
陈风踉跄后退时,剑身上那些寄生咒文如同活物般痛苦扭动,他引以为傲的鸣霄境威压顿时溃散如烟。
山壁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三名躲在噬魂风中的陈家执事现出身形,他们手中记录战况的窥天镜险些跌落——这个被放逐的庶子,竟用凡铁击碎了鸣霄剑修的兵刃。
好个叩天门。陈风抹去嘴角溢出的青铜色液体,碎裂的剑身突然化作流沙渗入地脉,但你以为裂石九式还是三个月前的模样?他双手结印的速度带起残影,那些被震散的灰雾突然凝结成数百柄血色小剑,每柄剑尖都浮现出甄云不同时期的虚影。
甄云瞳孔骤缩。
这些虚影竟包含他昨夜在石屋参悟剑意的画面,陈风背后的存在恐怕早已渗透家族每个角落。
血色小剑组成的剑阵封死所有退路,两名心腹趁机从地脉裂隙钻出,他们异化的右臂已然变成青铜剑刃。
你的挣扎很有趣。陈风舔舐着指尖的咒文,青铜心脏泵出的灰雾在头顶凝成鬼面,那位大人说,无垢剑心最适合当阵眼...
话音未落,两道青铜剑刃已袭至甄云后心。
他旋身横挡的刹那,锈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那些在葬剑谷外围参悟的混沌剑气竟自动结成茧状护体。
剑刃相撞迸发的冲击波掀翻三名执事,他们手中的窥天镜映出惊人画面——甄云破损的青衫下,隐约浮现出与葬剑谷碑文同源的暗金色纹路。
不可能!陈风目眦欲裂地看到两名心腹的剑刃开始融化,你明明自毁了剑骨...
剑骨可毁,剑心难灭。甄云忽然弃剑而立,指尖划过胸前那些随呼吸明灭的金色纹路。
昨夜杜灵珊为他包扎时滴落的灵血,此刻正在经脉中与混沌剑气共鸣,多谢你的灰雾,让我看清《红尘劫剑》该斩向何处。
他并指成剑划破虚空,动作朴素得像是樵夫劈柴。
然而这道平平无奇的弧光掠过时,整座剑阵突然陷入诡异的凝滞——那些血色小剑中的虚影竟纷纷转头看向施术者,每一道目光都化作实质剑气。
不!!
陈风的惨叫与镜面破碎声同时响起。
血色剑阵反卷而回,两名心腹的青铜手臂寸寸崩裂,他们体内寄生的灰雾如遇天敌般仓皇逃窜。
三名执事慌忙祭出保命符箓,却见符纸上的朱砂咒文突然调转方向,将施术者自己钉死在岩壁之上。
噬魂风不知何时停了。
甄云弯腰拾起锈剑时,剑锋恰好接住一滴从陈风眼角滑落的血泪。
他望着对方胸前逐渐石化的青铜心脏,忽然想起那个雪夜被夺走的暖玉剑佩——原来早在三年前,某些污秽之物就已寄生在这个天之骄子体内。
甄大哥!
杜灵珊的惊呼带着颤音。
她提着沾满露水的裙裾从山道奔来,发间星月簪洒落的清辉驱散了最后几缕灰雾。
当看到甄云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时,那双总是含着星河的眸子泛起水光:我用九曜龟甲占卜了七次...每次卦象都显示...
卦象说我会死在这里?甄云突然轻笑出声,任由少女将散发着药香的丝帕按在伤口。
他注意到杜灵珊腰间多出的玄冰玉佩——那是杜家长老才配持有的信物,看来有人用家族重任劝过你了。
杜灵珊手指微微一颤,裹着药粉的丝帕险些掉落。
她别过脸去看岩缝里新生的剑形草,声音轻得像是在说给山风听:父亲说...说若我今夜子时前不回观星台,就请出家法...
话未说完,甄云忽然用剑柄挑起她尖俏的下巴。
这个略带轻佻的动作让少女耳尖瞬间染上绯色,却在对上那双漆黑眼眸时失了言语——那里没有她想象中的失望或愤怒,只有映着整片星海的温柔。
记得我们初见时,你说观星者最忌动情。甄云指尖掠过她袖口暗绣的星纹,那些银线突然亮起微光,但现在你的本命星正在偏离命轨。
杜灵珊猛地咬住下唇。
家族传承的《周天星诀》确实告诫弟子情劫难渡,可当昨夜占星看到青年独闯葬剑谷的命数时,那些冰冷的星轨突然变得令人窒息。
她正要开口,却被远处传来的钟鸣打断——这是杜家召回弟子的最后通牒。
该走了。甄云突然退后两步,混沌剑气在周身结成无形屏障。
他望着少女腰间开始发烫的玄冰玉佩,故意露出戏谑笑容:再不走,杜长老怕是真要带着家法来捉...
温热触感突然封住未尽的话语。
杜灵珊踮起脚,带着星辉清香的唇瓣轻轻擦过他染血的脸颊,这个比露水还轻盈的触碰里藏着万千未诉之言。
当她转身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时,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坠落在甄云掌心,却是半枚刻着星图的玉珏。
葬剑谷入口的风突然变得粘稠。
甄云握紧玉珏走向青铜碑,那些先前被灰雾遮掩的碑文此刻清晰可辨——最中央的鬼面图腾竟与父母留下的战损佩剑纹路完全重合。
当他伸手触碰碑面时,蛰伏许久的幽老突然在识海中发出警告:小子!
别碰那些...
指尖传来的剧痛打断警示。
青铜碑上的鬼面突然睁开三只竖瞳,甄云恍惚间看到十年前的雨夜——父亲被数十道锁链贯穿胸膛,母亲则将某件东西塞进他襁褓...那东西此刻正在怀中发烫,与他新生的混沌剑气产生诡异共鸣。
原来如此。甄云任由碑文吸食指尖鲜血,嘴角扬起冰冷弧度。
碑面倒映出的身影逐渐扭曲,竟显现出谷底万千剑傀朝拜某个王座的画面。
当噬魂风重新呼啸而起时,他最后回头望了眼来路——那些被他剑气击碎的青铜碎屑,正在月光下悄然重组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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