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云踏碎最后一片接引云霞时,正逢九霄剑阁的晨钟敲响第三声。
冰莲佩饰在腰间发出细碎嗡鸣,昨夜邹婉柔昏厥前勾动的冰魄之力,此刻化作寒气缠绕在他脚踝,每走一步都在青玉台阶上凝出霜花。
这就是问道殿?他仰头望着悬浮在云海中的九重宫阙。
那些雕着蝶形道纹的青铜瓦当与凡界石屋上的苔痕重叠,恍惚间又见母亲临行前用木簪在土墙上刻下的平安符。
锁链声突然从宫门内传来。
十二名赤膊力士拖拽着玄铁锁链鱼贯而出,链条尽头拴着的却不是凶兽,而是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修士。
那人鞋尖缀着的东珠足有龙眼大小,却在触及台阶时被混沌剑气碾成齑粉。
凡尘蝼蚁也配走正门?锦袍修士指尖轻弹,锁链瞬间绷直成剑,我派接引下界修士的渡厄桥在西南角,那桥板还缺块垫脚的青砖——你跪着爬过来正好。
四周响起零星嗤笑。
几个执扇女修掩唇退到蟠龙柱后,她们腕间铃铛随着动作摇晃,竟在虚空中划出暗含剑理的轨迹。
甄云眯起眼睛,那些铃音轨迹与杜灵珊教他辨认的《百草剑纲》第三十七页的经络图如出一辙。
圣子说笑了。他握紧重剑吞口处的血色符纹,昨夜没入剑身的断刃正在掌心发烫,葬剑谷的野狗啃了三年我的裤脚,最后都学会了绕着石屋走。
锁链突然发出刺耳尖啸。
自称圣子的男人抬手将两枚东珠射向甄云双目,珠子在半空炸开成漫天剑雨,每一滴珠玉碎屑都映出他扭曲的面容:牙尖嘴利!
你可知道上一个飞升者怎么死的?
他妄想用凡间的烧火棍触碰九霄剑碑,被剑气反噬时哭喊着要回娘胎重生!
混沌剑气自发护主。
甄云站在原地未动,那些足以洞穿山岳的珠玉却在触及他衣襟时骤然悬停,霜花顺着剑气脉络蔓延,竟在半空凝成朵冰魄莲花。
昨夜邹婉柔消散前的最后一抹笑靥在莲心闪过,剑气倏然收拢,万千冰晶落地成卦。
坎上艮下,水山蹇。执事长老的声音从云阶顶端传来。
白发老者拄着青竹杖蹒跚而下,腰间九个空剑鞘叮当作响:圣子若在此刻见血,怕是解不了这困卦之象。
锦袍圣子冷笑收势,锁链在青玉砖上擦出火星:既然陈长老开口...不过按剑阁规矩,新人需在三日内拜会九大剑碑。他突然并指为剑,在虚空划出燃烧的契约,你若能用凡铁在问剑台接我十招,本圣子亲自为你磨墨拓碑!
围观人群中响起抽气声。
执扇女修们慌乱收拢差点坠地的团扇,有个鹅黄襦裙的少女拽住同伴衣袖:问剑台启生死契,圣子师兄的焚天剑诀上月刚斩了魔将首级
甄云瞥见契约末尾的蝶形印记,与接引仙钟上的道纹完美重合。
重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脊浮现的杜灵珊幻象竟伸手按住他腕间命门,那是她教他辨认断肠草时的动作——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十招太少。他挥剑割破掌心,血珠在契约烙下扭曲的剑痕,听说上界修士最重信诺,不如添个彩头。冰莲佩饰在此刻迸发清光,昨夜深渊中挣脱的断刃虚影在背后一闪而逝:若我胜了,劳烦圣子把鞋上剩的十七颗东珠,一颗颗咬碎了吞下去。
云海突然沸腾。
九重宫阙同时降下威压,问道殿匾额上的蝶纹振翅欲飞。
圣子锦袍无风自动,眉心浮现赤红剑印,脚下青玉砖寸寸龟裂。
执事长老的竹杖重重顿地,问剑台自云层深处轰然升起,八十一根剑柱上的符咒逐一亮起,仿佛远古巨龙睁开猩红眼眸。
当第一缕阳光攀上最高处的剑碑,圣子已立于问剑台中央。
他并指抹过腰间玉带,抽出的竟是柄完全由火焰凝成的长剑,跃动的火舌中隐约可见万千哀嚎的怨魂。
此剑名‘燎原’,取地心熔岩淬炼百年而成。他随手挽了个剑花,方圆十丈的云气瞬间蒸腾,几个靠得太近的外门弟子慌忙扑灭衣摆火星,放心,本圣子会控制力道,保证你爬着回下界时——
话音未落,九霄深处传来三声钟鸣。
这次甄云看清了,每声钟响都伴随着青铜内部的剑刃交击,仿佛有无数困在钟体的亡魂正试图破壁而出。
他反手将重剑插入台面,昨夜没入剑身的断刃突然发出饥渴的震颤,就像葬剑谷那些渴望鲜血的残剑。
八十一根剑柱同时喷薄出赤红烈焰,问剑台顷刻化作熔炉。
圣子踏着火浪凌空而起,燎原剑拖拽出的火痕竟在穹顶交织成九重剑阵,每道阵眼都囚禁着扭曲的魂魄。
第一式,焚天煮海!
万千怨魂随剑势倾泻,裹挟着熔岩的剑气如暴雨坠落。
外门弟子们仓皇后退,执扇女修的冰蚕丝扇面竟自燃起来。
甄云却将重剑斜插回背,弯腰从云靴绑带里抽出半截锈迹斑斑的柴刀——这是他在葬剑谷劈了三年藤蔓的旧物。
叮!
柴刀与燎原剑相撞的刹那,锈迹剥落处迸出刺目火星。
甄云借着反震力旋身后仰,锈刃贴着鼻尖划过,削断几缕被火舌燎焦的发梢。
他忽然想起杜灵珊教他辨认断肠草那日,少女葱白手指点在《百草剑纲》的配图:剧毒之物三寸处必有解药,就像最凶险的剑招...
圣子的剑势陡然一变,九重剑阵如莲花收拢。
就在烈焰即将吞没甄云的瞬间,他忽然用锈刃刺向阵眼某处。
剑阵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被困其中的怨魂尖啸着涌出,反将圣子的锦袍烧出焦痕。
围观人群突然寂静。
执事长老的竹杖在云砖敲出三声闷响:以凡铁破焚天阵,八百年来首例。
圣子脸色铁青,燎原剑的火焰暴涨三丈。
他咬破舌尖喷出精血,火中怨魂顿时凝成实体,化作九条缠绕着锁链的炎龙:第二式,九幽...
太吵了。
甄云突然掷出柴刀。
锈刃旋转着劈开火幕,精准斩断某条炎龙颈间的锁环。
失去束缚的炎龙反身咬住圣子左臂,龙尾扫过之处,圣子束发的玉冠应声碎裂,黑发披散如疯魔。
杜灵珊的冰蚕丝帕从看台飘落。
甄云跃起接住的刹那,嗅到帕角熟悉的百草香——正是《百草剑纲》第三十七页画着的解忧花。
他忽然将帕子覆在柴刀上,锈刃裹着冰蚕丝劈出玄妙弧线。
劈柴式。
看似笨拙的竖劈却引动天地异象。
云层深处的九大剑碑突然共鸣,最左侧的拙字碑亮起微光。
圣子慌忙横剑格挡,燎原剑却被柴刀压得弯成满月。
他踉跄后退时踩到自己披散的长发,在众目睽睽下摔坐在炎龙残骸里。
轰!
问剑台西南角的剑柱突然崩塌。
执事长老的竹杖化作青光没入地脉,才止住整个擂台的倾塌之势。
烟尘散尽时,众人看见甄云正用柴刀挑着圣子的束腰玉带,十七颗东珠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圣子可要尝颗东珠润喉?他捡起沾着血渍的珠子,指尖混沌剑气吞吐间,东珠已碎成齑粉,或者更喜欢这个味道?
看台角落传来压抑的笑声。
鹅黄襦裙的少女慌忙用团扇遮脸,却掩不住发间颤动的蝴蝶银簪。
杜灵珊起身时,腰间药囊洒落的种子在焦土中生根发芽,转眼绽开大片解忧花。
圣子突然暴起,眉心剑印渗出黑血。
他并指刺向自己丹田,竟从体内抽出一柄白骨剑。
剑阁深处突然响起急促的钟鸣,九重宫阙的蝶纹同时泛起血光。
够了!
执事长老的怒喝震碎三根剑柱。
九个空剑鞘悬浮成阵,将白骨剑牢牢锁在半空:问剑台的规矩,莫非圣子要亲口吞了?
圣子浑身颤抖着捏碎传送符,临走前怨毒的目光扫过甄云脚边的解忧花。
杜灵珊的冰蚕丝帕突然自燃,灰烬在甄云掌心凝成戌时三刻四字,正是《百草剑纲》记载的断肠草毒性发作时辰。
夜幕降临时,甄云在剑阁东南角的听雨轩见到了杜灵珊。
少女正在研磨药草,石臼里混着东珠粉末和解忧花瓣,药杵与石臼碰撞的节奏,竟暗合葬剑谷的某种剑诀。
九大剑碑的拙字亮了。杜灵珊突然开口,药香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漫开,百年来唯有参透大巧不工的长老能引动碑文,你却用劈柴式...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甄云望向云海中若隐若现的剑碑,忽然察觉拙字碑的微光里掺杂着缕缕黑气。
昨夜深渊中的断刃在剑鞘中不安震颤,仿佛感应到什么恐怖存在。
杜灵珊的指尖抚过他掌心的契约剑痕,百草香混着血腥气格外浓烈。
当她踮脚贴近时,发间银簪的蝴蝶翅膀突然展开,露出藏在翼下的半枚蝶形道纹——与接引仙钟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小心剑碑。她的耳语呵气如兰,有些碑文不是给人看的...
九霄深处传来凄厉剑鸣,盖过了她未说完的话。
甄云按剑望去,只见拙字碑的黑气已蔓延至相邻的慧字碑,碑文裂缝中隐约渗出暗红液体,像极了葬剑谷那些饮血多年的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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