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地砖上的冰晶正在消融，甄云握着剑柄的指节发白。
他凝视着悬浮在半空的残缺剑符，那道纹路与记忆里染血的断剑不断重叠——十六年前父母战死北荒时，母亲掌心攥着的正是半截刻着同样符文的剑柄。
原来如此......剑尖微微颤抖，抵着大长老咽喉的血珠坠入地砖缝隙。
藏书楼穹顶的星辉突然暴涨，九层楼阁同时绽放清光，那些剥落的书页在光晕中重组为剑形玉简。
突然有道雪亮剑光劈开星辉帷幕。
甄云本能地横剑格挡，凡铁剑身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三十步外的问剑台上，玄色剑袍的青年收剑入鞘，衣摆金线绣着的九霄云纹泛着冷光。
三日不见，甄师弟倒是学会装聋作哑了。青年指尖轻抚腰间玉珏，那是剑阁核心弟子的标志，听说你昨夜在藏书楼得了大机缘？
四周围观的剑阁弟子响起窃窃私语。
有人认出青年身份：是楚师兄！
问道榜第七的楚千帆！廊柱阴影里，杜灵珊捏着冰魄珠的指尖泛起青白，她分明看到楚千帆出剑时，剑气里藏着三道暗劲。
甄云抹去嘴角血痕。
他体内灵气早已在昨夜激战中枯竭，此刻连站着都觉吃力。
但当他抬头望向问剑台时，却在楚千帆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傲慢——那眼神与当年陈风将他踹下祠堂台阶时如出一辙。
楚师兄想要赐教？少年突然笑了。
他松开即将崩碎的凡铁剑，任其坠入星辉之中，可惜我现在握不住剑。
那就用这个。楚千帆甩出一柄木剑。
剑身刻满封印符文，竟是专克灵气的沉星木所制，听闻甄师弟擅使凡尘剑术，今日正好让诸位开开眼。
星辉突然剧烈震荡。
杜灵珊刚要出声制止，却见甄云已经跃上问剑台。
他握剑的姿势古怪得像个樵夫，但周身忽然腾起某种苍茫剑意——那是昨夜在十万冤魂嘶吼中悟出的势。
楚千帆的剑比话语更快。
问剑台瞬间飘起鹅毛大雪，每片雪花都凝成剑锋。
这是问道境才能施展的千山暮雪，剑光化作雪山压顶之势。
围观弟子们屏住呼吸，他们记得上月有个外门弟子就是被这招冻碎了经脉。
木剑划出笨拙的弧线。
甄云像是在劈柴，剑锋所过之处却带起冰晶涟漪。
当剑尖触到第一片雪刃时，昨夜镌刻在神魂里的太古剑符突然亮起，那些劈开混沌的锐意顺着剑势奔涌而出。
雪山幻影轰然破碎。
楚千帆连退七步，袖口被剑气撕开三道裂痕。
他盯着甄云心口若隐若现的冰魄纹路，突然露出恍然神色：原来杜师妹连本命冰魄都赠予你了？
难怪能破我剑意...
话音未落，传承碑林突然响起钟鸣。
那些剑形玉简化作流光没入甄云眉心，在他额间凝成剑痕。
楚千帆瞳孔骤缩——这是剑阁秘传认主的征兆。
够了！杜灵珊终于闪身落在问剑台边缘。
她发间的冰魄步摇绽放清光，冻住了楚千帆悄然凝聚的剑气，楚师兄莫要忘了，三日前是你亲口说沉星木剑下众生平等。
楚千帆突然放声大笑。
他解下腰间玉珏抛向高空，九霄云纹在空中结成剑阵：杜师妹说得对，是师兄疏忽了——剑鸣声中，他背后缓缓浮现一柄缠绕锁链的青铜古剑，接下来这招断江十九剑，还请甄师弟品鉴。
锁链寸寸崩裂，问剑台下的灵泉突然倒卷上天。
杜灵珊脸色骤变，她认出这是需要燃烧精血才能催动的禁术。
而甄云正闭目站在狂乱剑气中，额间剑痕亮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传承之力正在他体内与冰魄本源激烈碰撞。
剑阁天骄的青铜古剑发出凄厉嗡鸣，断江十九剑掀起的剑气狂潮将问剑台青玉地砖尽数掀飞。
甄云踉跄后退半步，左肩被凌厉剑气撕开血口，温热血珠溅在杜灵珊雪白的裙裾上。
快认输！杜灵珊攥着冰魄珠的指尖发白，她腰间玉佩突然亮起幽蓝光芒——那是冰魄本源与甄云体内残留剑气产生的共鸣。
但少年恍若未闻，他正死死盯着楚千帆剑锋上缠绕的漆黑锁链，昨夜在藏书楼第九层见过的魔种纹路正在那些锁链上若隐若现。
轰隆！
第十九道剑气化作狰狞蛟龙破空而来，甄云手中木剑应声而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已分时，他突然伸手抓住半截断剑，剑锋划过掌心带起血雾。
殷红血珠坠入星辉的刹那，昨夜融入识海的太古剑符突然震颤起来。
小心！杜灵珊惊呼出声，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惊天剑鸣中。
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甄云周身突然腾起淡金色光晕，那些破碎的剑气竟在他掌心重新凝聚成剑形——不是灵剑，不是神兵，而是最普通的樵夫砍柴时用的铁剑虚影。
楚千帆瞳孔骤缩。
他分明感觉到自己斩出的十九道剑气正在被某种法则吞噬，那些本该冻结经脉的寒霜剑气，此刻竟化作滋养对方的养料。
这诡异变化让他想起剑阁禁典中记载的某种太古秘术，但此刻收剑已然来不及。
淡金色剑影撞上青铜古剑的瞬间，问剑台突然陷入死寂。
所有人耳畔都响起柴刀劈开朽木的沉闷声响，紧接着便看到楚千帆的剑袍寸寸碎裂，露出胸口狰狞的魔纹刺青。
杜灵珊突然捂住嘴——那刺青分明是昨夜被甄云斩碎的魔种残片！
原来如此......甄云哑声低笑，他心口冰魄纹路突然蔓延至断剑之上，楚师兄这般急着灭口，是怕我看出你早已被魔气侵蚀？
胡言乱语！楚千帆暴喝一声，周身突然腾起漆黑火焰。
那些火焰顺着锁链爬上青铜古剑，竟在剑锋凝成九颗狰狞鬼首。
围观弟子中有人认出这招式，惊恐后退：是九幽噬魂剑！
三年前被长老会明令禁止的邪术！
杜灵珊突然闪身挡在两人中间。
她发间冰魄步摇迸射万丈清光，纤纤玉指在虚空划出玄奥轨迹：以冰魄为引，封天地邪祟！湛蓝冰晶顺着她指尖蔓延，竟在问剑台上空凝成巨大冰镜。
楚千帆斩出的鬼首剑气撞上冰镜，瞬间被折射成万千光点。
杜师妹真要为了个下界蝼蚁背叛师门？楚千帆面目扭曲，他胸口魔纹突然裂开第三只眼睛，别忘了你父亲还在剑狱受刑！
这句话让杜灵珊身形微晃。
甄云敏锐察觉到她灵力波动出现紊乱，昨夜在传承空间见过的记忆碎片突然闪过脑海——冰魄珠里封印的少女残影，被铁链贯穿琵琶骨的白发男子，还有刻着杜明渊三字的染血玉牌......
走神了。温热的呼吸突然贴近耳畔，杜灵珊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甄云揽着腰肢凌空跃起。
楚千帆的噬魂剑气擦着她裙摆掠过，在冰镜上蚀出狰狞裂痕。
少年身上带着血与铁锈的气息，掌心温度却透过轻纱灼烧着她的肌肤。
杜姑娘可还记得昨夜星辉里的约定？甄云突然低声问道，他挥剑劈开袭来的鬼首，剑锋有意无意擦过少女垂落的发丝，待此间事了，陪我去剑狱走一遭如何？
杜灵珊耳尖泛红，正要开口却感觉眉心一凉。
甄云竟引动冰魄本源在她额间绘出剑符，浩瀚星力顺着两人相触的肌肤奔涌流转。
当他们双剑合璧斩出那道横贯天地的湛金剑光时，整座问剑台都被冰火交织的剑气笼罩。
楚千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胸口的魔眼突然爆裂，喷涌而出的黑血竟在半空凝成剑形。
但这次没等剑气成型，甄云的凡铁剑影已穿透他的护体罡气。
没有华丽招式，没有玄妙道法，只是最朴素的直刺——就像樵夫将柴刀钉入树干的动作。
咔嚓！
青铜古剑应声而断，缠绕其上的锁链寸寸崩裂。
楚千帆踉跄跪倒在地，胸口魔纹如退潮般消散，露出下方尚未痊愈的剑伤——那伤痕的走向，竟与甄云父母当年在北荒留下的剑痕一模一样。
三个月前......你曾去过葬剑谷？甄云剑锋抵住对方咽喉，声音冷得像万载寒冰。
昨夜在剑符中看到的画面再度浮现：戴着青铜面具的剑修将魔种打入楚千帆心脉，而那面具上的纹路，赫然是陈氏宗族的家徽！
楚千帆突然癫狂大笑，他染血的指尖猛地插向自己天灵盖。
千钧一发之际，杜灵珊的冰魄珠冻结了他周身经脉。
少女脸色苍白如纸，唇角溢出血丝：不能让他死......剑狱里的线索......
咚——
悠远钟声突然自云层深处传来，九道剑光划破长空。
观战弟子们慌忙跪拜，那是剑阁长老出关的征兆。
甄云抬头望向云端若隐若现的宫殿群，昨夜在太古剑符中窥见的真相愈发清晰——所谓问道五境，不过是剑阁用魔气编织的牢笼。
你感觉到了吗？他轻轻擦去杜灵珊唇边血迹，指尖残留的剑气与冰魄珠共鸣震颤，这座用谎言堆砌的剑道巅峰，正在因恐惧而颤抖。
问剑台边缘，某位外门弟子悄悄捏碎传讯玉符。
他袖口内衬绣着的血色剑纹，与楚千帆胸口消散的魔纹如出一辙。
云层深处的钟声忽然变了调子，仿佛某种沉睡万古的凶兽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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