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穿行，船底的浮空阵法发出细微的嗡鸣。陈默靠在船舷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黑色龟甲。三天过去了，龟甲上的金色纹路越来越清晰，像是被海水浸泡后显影的密图。
“东海之眼距此还有两日航程。”
莫云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衣少年不知何时醒了，正倚着桅杆把玩一枚青玉棋子。晨风吹动他染血的白衣，露出腰间一道狰狞的伤口——那是阴骨老人的骨剑留下的，边缘泛着不祥的青色。
“你的伤...”陈默皱眉。
“死不了。”莫云霄随手将棋子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比起这个，你该担心的是后面那群跟屁虫。”
陈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云舟后方。海天交界处，三个小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清那标志性的黑袍——通天塔的追兵。
“阴骨老人居然没死？”陈默右眼刺痛，视野中的黑点顿时清晰起来。最前方的正是那个没有五官的老怪物，另外两人则是之前在蜃楼海市见过的金丹修士。
“雷劫珠都没炸死他，命比海蟑螂还硬。”莫云霄冷笑，“不过放心，他们不敢靠太近。”
仿佛印证他的话，后方突然亮起一片青光。三道黑袍身影猛地停住，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海面下浮现出巨大的阴影，隐约可见鳞片反射的冷光。
“东海散修联盟的巡逻卫。”莫云霄解释道，“这片海域禁止通天塔的人进入。老怪物们只能等我们离开保护区再动手。”
陈默这才注意到云舟下方海水中游弋着数十条巨鱼——不，那不是鱼，而是骑着巨型海兽的修士。他们手持三叉戟，身披鳞甲，胯下坐骑似鲨非鲨，头顶生有发光触须。
“鲛骑卫。”柳青璃的声音传来。她端着一碗药汤走到陈默身边，发梢还带着水汽，显然刚做完晨修，“东海七十二岛的守护者，最恨通天塔的人。”
陈默接过药汤，苦涩的气味让他皱了皱眉。这是柳青璃特意为他熬制的“宁神汤”，用来缓解月佩使用过度造成的神识震荡。三天来，他右眼的异变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会突然看到一些不属于现在的画面——燃烧的城池，坠落的星辰，还有七道在虚空中交战的身影
“喝了吧。”柳青璃轻声道，“你今天气色比昨天还差。”
她的指尖不经意碰到陈默的手背，温暖柔软。陈默耳根一热，赶紧仰头灌下药汤。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但随后涌起的暖流确实让刺痛的右眼舒服了些。
莫云霄在一旁看得直撇嘴：“你俩腻歪完了没？前面就是‘海天一线’，抓紧了别掉下去。”
陈默抬头望去，呼吸为之一窒。
前方的景象堪称奇观——海面突然像被无形的刀切开一般，形成一道笔直的分界线。线的一边是平静如镜的蔚蓝海水，另一边却是墨黑如夜的汹涌怒涛。更神奇的是，这道分界线一直延伸到天空，云层也因此分成明暗两半，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分为二。
“东海三大奇观之二，‘海天一线’。”柳青璃抓紧船舷，“据说这是上古大能交战时留下的剑痕，至今剑气未消。”
云舟开始剧烈颠簸。陈默一手抓住缆绳，一手不自觉地护住柳青璃。莫云霄站在船头，白衣猎猎，手中掐诀稳定船身。他看似轻松，但陈默注意到他脖颈处有青筋凸起——那伤口恐怕比表现出来的严重得多。
“莫云霄，”陈默突然道，“你脖子上有东西在发光。”
白衣少年身体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拉高衣领：“你看错了。”
陈默右眼的银光微微闪烁。在特殊视野中，莫云霄脖颈伤口处缠绕着丝丝黑气，其中隐约可见一条发光的红线，正随着脉搏缓缓蠕动...
锁魂蛊！陈默心头一震。这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控制类蛊虫，中蛊者平时与常人无异，但施术者随时可以引爆蛊虫，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神魂俱灭。难怪莫云霄能在通天塔叛逃后活到现在——他根本就是被故意放出来的饵！
云舟突然一个剧烈颠簸，打断了陈默的思绪。他们正式进入了“海天一线”的黑暗区域。这里的海水漆黑如墨，浪头足有十丈高，云舟像片树叶般被抛来抛去。更可怕的是，黑暗中传来阵阵低语，仿佛有无数人在耳边呢喃。
“别听！”柳青璃捂住陈默的耳朵，“那是上古战死的怨魂，听多了会疯的！”
她说着取出一张古琴，指尖轻拨，清越的琴音穿透风暴。陈默听过这首曲子——“沧浪静心曲”，玉虚门用来安抚海上怨灵的秘传琴谱。琴声所到之处，黑浪竟然真的平息了几分。
莫云霄诧异地看了柳青璃一眼：“想不到玉虚门的丫头还有这手。”
“专心掌舵！”柳青璃喝道，手上琴音不停。
云舟在风暴中艰难前行。陈默右眼的刺痛越来越剧烈，视野中开始出现重影——他同时看到了现在的风暴和三百年前的一幕：七道身影在这片海域上空交战，剑气纵横间，一道银光如流星般坠入深海...
“左满舵！”他突然大喊。
莫云霄下意识转动舵轮。云舟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那裂缝无声无息，却能将任何物体切成两半。更多裂缝出现在四周，像是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你怎么知道裂缝位置？”莫云霄惊疑不定地问。
陈默没法解释。在他右眼的视野中，那些裂缝正是三百年前剑气残留的痕迹，而月佩此刻正与它们产生微妙共鸣，指引着安全路径。
“跟着我的指示走！”他只能这样回答。
三人配合默契地穿梭在死亡迷宫中。柳青璃的琴声安抚怨灵，莫云霄精准操控云舟，陈默则依靠月佩和右眼的特殊能力指引方向。一个时辰后，前方终于出现亮光——他们即将穿越“海天一线”最危险的地带。
就在即将脱险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道巨浪毫无征兆地从侧面拍来，云舟被掀得几乎直立。陈默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坠入怒海，一条白绫及时缠住他的腰——是柳青璃的法器“流云绫”。她用力将陈默拉回甲板，自己却因反作用力跌向船外！
“青璃！”陈默肝胆俱裂。
一道白影闪过，莫云霄竟毫不犹豫地跃出船舷，在半空中抓住柳青璃的手腕。两人眼看就要坠海，陈默右眼银光暴涨，月佩变得滚烫。他本能地挥手，一道银蓝色剑气激射而出，在海面凝结成冰桥，堪堪接住下坠的二人。
莫云霄借力跃回甲板，怀中抱着已经昏迷的柳青璃。她的额头有一道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滑落。
“风暴里有东西。”莫云霄脸色阴沉，“不是自然形成的浪。”
陈默右眼扫视海面，果然在怒涛中看到了不自然的阴影——那是一条巨大的、半透明的触手，正缓缓沉入深海。触手上布满了发光的符文，明显是有人操控的法器。
“鲛人族...”莫云霄咬牙，“那群鱼尾巴也盯上龟甲了。”
云舟终于冲出了“海天一线”。前方的海面恢复平静，阳光重新洒在甲板上。陈默顾不上右眼的灼痛，急忙查看柳青璃的伤势。
“只是撞晕了。”莫云霄将她平放在甲板上，“比起这个，你看前面。”
陈默抬头，呼吸再次停滞。
碧蓝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座岛屿。不，那不是普通的岛——整座岛由纯白的珊瑚构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如玉石。岛上建筑错落有致，尖顶的宫殿反射着七彩光芒。更神奇的是，岛屿周围的海水呈现出渐变的蓝绿色，从岸边到深海，如同打翻的颜料盘。
“琉璃岛。”莫云霄轻声道，“东海七十二岛之首，鲛人皇族的居所。”
陈默这才注意到，岛屿周围的浅滩上站着数十个身影。他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为首的鲛人手持三叉戟，正冷冷地注视着云舟。
“我们被包围了。”莫云霄苦笑，“前有鲛人，后有通天塔，真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陈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的海平面上，三艘漆黑的战船正破浪而来。船帆上绣着血色塔形标志，甲板上站满了黑袍修士。
“通天塔的主力舰队。”莫云霄的声音变得凝重，“看来老怪物们不惜与鲛人族开战也要抓我们。”
陈默握紧了月佩。玉佩滚烫，右眼的刺痛蔓延到整个右半身。但他此刻无比清醒——龟甲指引的东海之眼就在琉璃岛后方，他们必须突破双重封锁。
柳青璃这时悠悠转醒，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倒吸一口冷气：“我们...”
“醒了就好。”陈默扶她坐起，低声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紧跟在我身边。”
莫云霄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甲板上。他脖颈处的红线已经蔓延到锁骨，显然锁魂蛊正在发作。
“莫云霄！”陈默想去扶他，却被推开。
“别碰我！”白衣少年踉跄着站直，“听着，我撑不了多久了。锁魂蛊发作时，阴骨老鬼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一切。待会我会制造混乱，你们趁机...”
他的话没能说完。海面突然沸腾起来，数百条鲛人同时浮出水面，开始歌唱。那歌声无法用语言形容，像是海浪与月光的合鸣，直击灵魂深处。陈默感到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变得朦胧而美好，仿佛一切危险都不再重要...
“清心诀！”柳青璃厉喝一声，指甲划破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她再次取出古琴，十指翻飞弹奏起“破妄曲”。琴音如刀，切割着鲛人歌声编织的幻网。
陈默右眼的银光与月佩共鸣，帮助他抵抗歌声的侵蚀。但莫云霄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本就受锁魂蛊折磨，此刻眼神已经完全涣散，摇摇晃晃地走向船舷，似乎要跳海投降。
“拦住他！”陈默扑上去抱住莫云霄，两人一起摔在甲板上。近距离下，陈默清晰地看到那条红线已经爬到了莫云霄的太阳穴，像是一条丑陋的寄生虫。
鲛人的歌声突然停止。陈默抬头，看到一幕奇景——琉璃岛最高的宫殿顶端，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那是个少女模样的鲛人，银发如瀑，尾鳞呈现出罕见的月白色。她手中捧着一颗明珠，光芒甚至盖过了太阳。
“鲛人公主...”柳青璃声音发紧，“传说中能预知未来的‘月眸’。”
鲛人公主的目光直接落在陈默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胸前的月佩上。她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歌声，而是一种古老的语言。陈默听不懂词句，但月佩却剧烈震动起来，像是回应着什么。
“她在说什么？”陈默问柳青璃。
“不...不是鲛人语...”柳青璃脸色苍白，“像是更古老的语言...”
鲛人公主突然停止吟诵，指向远方。顺着她指的方向，海天交界处突然亮起一片红光——海底火山爆发了！炽热的岩浆从海底喷涌而出，与海水接触后形成巨大的蒸汽柱。更惊人的是，这些蒸汽在空中凝结成无数晶莹的颗粒，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一棵棵倒着生长的火树银花。
“东海之眼苏醒了...”莫云霄挣扎着坐起来，声音嘶哑，“龟甲指引的就是那里！”
通天塔的战舰立刻调转方向，朝着火山喷发处全速前进。鲛人们也骚动起来，银尾公主一声令下，半数鲛骑卫潜入深海，显然也准备前往。
“我们怎么办？”柳青璃看向陈默。
陈默摸了摸怀中的龟甲，入手滚烫。右眼的视野中，火山喷发的中心区域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图案——正是龟甲上标记的位置。而更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散发着与月佩同源的银光...
“去东海之眼。”他沉声道，“趁所有人被火山吸引时，我们直取目标。”
莫云霄苦笑：“说得轻巧，这破云舟能飞过鲛人和通天塔的封锁线？”
陈默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琉璃岛顶端。那位鲛人公主依然站在那里，月光般的眸子直视着他。奇怪的是，她似乎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微微侧身，让出了一条通往火山的水路。
更奇怪的是，一直安静待在柳青璃怀里的月光狐突然躁动起来。它跳到甲板上，对着鲛人公主的方向发出低鸣，毛全部炸开，像是看到了宿敌...又像是见到了故人。
“她...在帮我们？”柳青璃难以置信。
陈默右眼的银光与月佩同时闪烁，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不是帮我们，是帮月佩。”
莫云霄强撑着站起来：“管她帮谁，趁现在快走！”
云舟调整方向，朝着火山喷发的海域驶去。陈默回头望了一眼，鲛人公主的身影已经消失，而通天塔的战舰则被突然出现的巨型章鱼缠住——那是琉璃岛的守护兽。
三方势力的角逐才刚刚开始，而东海之眼的秘密，正等待着他们去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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