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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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云秋闻言一愣,愕然道:“此言何意?”

假楚溪月道:“我的确不是楚溪月,我的名字是楚溪语。”

冷云秋更是一惊,隐约想起了什么,道:“你是……”

楚溪语凄然一笑,道:“不错,是我。”

冷云秋忽地想起,此前与楚溪月在紫薇阁时,楚溪月曾谈及自己有一个孪生妹妹楚溪语。楚家喜诞双生子,本是大喜,却不想,孩子出生没多久,妹妹竟然不幸夭折了,楚夫人肝肠寸断,日日以泪洗面,自此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了,楚云朔受此打击,独自回了天南剑派,十数年不下天南山。楚万峰强忍悲痛,将楚溪月留在了碧落山庄,对这个仅剩的孙女倍加疼爱。

这本是一段极隐秘的旧事,江湖中知晓此事的人也只有当年碧落山庄的接生婆,楚溪月也是在及笄之年时追问母亲往事,楚万峰几经犹豫才告诉了她。却不想那个夭折了的楚溪语,此时此刻竟就坐在冷云秋对面,任冷云秋久惯江湖,见多识广,也不由震惊。

冷云秋静坐良久,仍是愕然,看着楚溪语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神情,道:“你竟还在人世,当真骇人听闻。”

楚溪语淡淡道:“是啊,在楚家人的眼中,我早已是个死人了。”

冷云秋道:“个中详情,楚姑娘可愿相告?”

楚溪语摇了摇头,道:“我除了知道自己叫楚溪语,别的一无所知。十八年来,我就是一个活死人,寄身古影崖,无亲无故,每日在师父的教导下练功习武,偶尔接教主令外出任务。”

冷云秋闻言一惊,道:“你是魔教的人?”

楚溪语道:“魔教?冷大哥对圣域怕是怨念过深了吧。”

冷云秋道:“魔教之人觊觎中原武林,数百年来为非作歹,滥杀无辜,岂是冷某一人之见。”

楚溪语道:“冷大哥可曾想过,圣域固然多造杀孽,所谓名门正派又何尝不是?数百年来,两方争战,互有损伤,名门正派手中不也是亡魂无数?圣域从不杀平头百姓,又何来滥杀无辜之词,难道名门正派的命是命,圣域就该任人宰割不成?”

冷云秋道:“名门正派之所以是名门正派,皆因行事端正,魔教却惯用奸计,岂可同日而语?”

楚溪语笑了笑,道:“好一个行事端正,圣域虽惯用伎俩,行为不羁,却甚是团结,几无内斗,是以数百年来虽倍受打击,却仍屹立不倒。然而放眼中原武林,自诩名门正派,却处处明枪暗箭,袖里藏刀。若非如此,冷大哥又岂会遭人构陷,步步险阻?”

冷云秋一时竟无言以对,楚溪语此言虽有些偏颇,却也不无道理。若非各门各派勾心斗角,又岂会让魔教乘虚而入,暗中捣鬼,如今江湖中一盘散沙,自己也蒙受不白之冤,自身难保,何谈行侠仗义。

楚溪语接着道:“冷大哥不妨为自己想想,与其在这暗流中苦苦挣扎,不若抽身事外,自在逍遥。”

冷云秋道:“冷某还有溪月,还有师父,又岂能说走就走?”

楚溪语闻言心里一颤,幽幽道:“冷大哥心里除了楚溪月,就容不下别人了么?”

冷云秋道:“既已执手,绝不负她,又怎容得下她人?”

楚溪语踌躇着,双颊绯红,两眼四处乱瞟,手指不住地搅合着衣角,刚想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双唇张张合合,偏不发出声音。

“那我呢……”楚溪语说的也磕磕绊绊的,干脆又闭上了,耳根也渐渐染上樱红色,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冷云秋一愣,忽地想起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心中有一丝说不清的异样,双颊也不觉变红。

楚溪语终于鼓起勇气,道:“冷大哥,你的心里能留点位置给我么?”

冷云秋犹豫了片刻,道:“楚姑娘可愿回到中原武林?”

楚溪语心中一喜,道:“若我离开魔教,冷大哥便愿娶我么?”

冷云秋道:“冷某此生已有溪月,别无他求,若楚姑娘愿离开魔教,冷某可把姑娘当妹妹对待。”

楚溪语呆呆地坐着,双手抱着蜷曲的双腿,闪光的双眼蒙胧起来,鼻尖酸酸的,一股清泪就夺眶而出,流到嘴角钻进口中,咸咸的,她抿了一下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水疯狂奔涌。

冷云秋想抬手给楚溪语擦泪水,却仿佛手不是自己的,怎么也举不起来,犹豫了下,拿起桌上的香绢,递了过去。

楚溪语并不接,抿着嘴不说话,兀自流泪。

冷云秋最见不得女子哭鼻子,此时见楚溪语梨花带雨,心中似坚冰融化,一股暖流四处流淌,忍不住柔声道:“别哭了。”

楚溪语不由地呜咽,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眼睛紧闭着,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此时闻言,再也忍不住,飞身扑进冷云秋的怀中。

冷云秋不敢躲闪,抱着娇弱的楚溪语,轻轻摩挲着缱绻的黑发,轻声道:“别哭了,你就跟着我吧,我带你去见溪月,日后的事日后再议。”

楚溪语点了点头,抽噎着道:“冷大哥,自打长留山第一眼见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

冷云秋点点头,想起长留山,道:“长留……溪语,你可知溪月现在何处?”

楚溪语道:“我没见过她,是师父让我去长留山等你的。”

冷云秋道:“这是为何?”

楚溪语道:“师父原以为长留三婆因你师父荒废一生,枯守空山,该当恨你师父至极,所以让我假扮楚溪月,引你至长留,便是想借三婆之手置你于死地。却不成想长留三婆用情至深,至今仍是痴情着你师父。”

冷云秋闻言一惊,溪语的师父必是魔教之人,想起近些日子种种,大都是魔教的手笔,看来魔教此次机关算尽,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了。能搅动整个武林,挑拨长留三婆,想来溪语的师父也非无名之辈。

想到这,冷云秋问道:“溪语,你的师父是?”

话音刚落,忽闻破空声起,一道暗器自窗户而入,向着楚溪语疾速飞来,冷云秋一惊,便欲起身,奈何怀中抱着楚溪语,右手忙拿起玉龙剑,却是为时已晚,电光火石间,冷云秋足尖一点地面,带着楚溪语径直后退,堪堪避过了暗器,随即长身而起,松开楚溪语,手中玉龙剑出鞘,便欲向门外而去。

却见楚溪语软软地倒下,忙飞身接住,抬眼看去,只见楚溪语面色苍白,嘴角一抹血红。

冷云秋一惊,将玉龙剑置于地上,聚内力于掌,便欲给楚溪语传输内力。

楚溪语摇了摇头,道:“冷大哥,别白费力气了,你看看暗器。”

冷云秋闻言,看了眼一半嵌入墙中的暗器,竟然是个手指大小的铜球,另一半上有几道清晰的裂痕,一些粉末洒了出来,轻轻地落在了地上,只觉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冷云秋忽想起师父曾说过的话,又是一惊,道:“贺兰香?”

楚溪语废力地点了点头。

凌剑天曾告诉冷云秋,魔教之所以甚少内乱,是因为历代魔教教主都会研制贺兰香。此香香味清淡,并无毒性。但凡魔教之人,日常饮食皆会摄入一种秘药,与人体亦无害处。但若有异心之徒,教主便会令之闻贺兰香,体内秘药一遇贺兰香,便会化为剧毒,须臾间便会侵入骨髓,药石罔及,任是华佗再世,也绝无救回可能。

此刻楚溪语闻了贺兰香,剧毒已然漫入五脏六腑,就算冷云秋耗尽内力,也只是徒劳。

冷云秋心中慌乱,见楚溪语奄奄一息,一时不知所措。

楚溪语笑了笑,道:“我早就是个活死人,也算是解脱了,能死在冷大哥怀中,溪语知足了。”眼角一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留下。

冷云秋道:“我带你去找司马前辈,他是药仙,一定可以解贺兰香之毒。”言罢,便欲起身。

楚溪语轻轻抓着冷云秋的手,摇了摇头,道:“不要找他……来不及了……”

冷云秋心乱如麻,紧紧抱着楚溪语,不敢放手,生怕一放手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楚溪语嘴角止不住地流出血,嗫嚅着,缓缓道:“冷大哥……楚溪月……碧落山庄……”磕磕绊绊,再也说不出话,看着冷云秋,眸光渐渐迷离,终是一口气提不起来,眼睛一闭,再无气息。

冷云秋抱着楚溪语,心中悲痛,就这么坐了不知多久,只觉胸中郁结,一声长啸,眼角一行泪水缓缓落下,落在地上,嘀嗒一声,在影子上氤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