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残英,落英缤纷。新梅生出嫩蕊,在冽冽寒风中傲然绽放。平林山落,远处丘峦起伏。近处谷壑清幽,涧曲霜浓。
时虽已至深秋,霜凋红叶,风摇山竹,江南的孟秋却显得别有天地。
众人一路上谈笑风生,嬉笑言欢。时而快马加鞭,恣意驰骋;时而策马徐行,指点秋山。
不多时,众人便在何风的带领下来至一条古道上。
残霞生光,西风瑟瑟,古道风尘瘦马嘶。旷野下,凄草连天,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金戈铁马去,万里如归路。多少次大雁南飞,多少次淡云飞雪。弹指几度沙飞旋,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马蹄过处,又有什么传说在流传?
楚溪月自出了紫云轩,便与秋云并辔而行。一双美眸四处流连,粉面含春,笑靥如花。
众人不时回头,以戏谑的目光打量着二人,又不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楚溪月羞赧地别过头,避开众人目光,却引来众人一阵大笑。无奈之下,楚溪月只得装出一脸薄嗔的样子,蛾眉微蹙。
众人生怕惹恼了会长,也就顺势收篷地收敛了些。
楚溪月面色潮红,心中方定,转头却瞥见秋云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眸子里尽是促狭。
“笑什么?”楚溪月娇嗔道。
“笑笑都不行吗?”秋云望着楚溪月,笑意更甚。
“笑是可以,但加上你的眼神就不行了,因此,你得给个入情入理的解释。”楚溪月俏脸生春,笑盈盈地道。
“那……我在笑他们惧于权贵,追名逐利。”秋云笑望着何风等人的背影,眸里却流露出难以察觉的少有的无奈和落寞。
“你不觉得这个解释很牵强吗?”楚溪月得势不饶人,嘴角挂着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呃……是吗?我不觉得呀……难道你觉得?”秋云仰首望着碧空,作沉思状,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楚溪月冁然一笑,正欲出言嬉笑,忽闻群马嘶哮。当是时,只见前头之人纷纷勒马不前。楚溪月不由一惊,料想定是出了什么事。瞥向秋云,只见他也已一扫适才的专注样,俊眉微蹙,一脸凝重。
连素来宠辱不惊,不为外物所动的秋云尚且如此,楚溪月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未及出言相询,一人一骑已至马前。来人体态微胖,面容白皙,眼神却有几分不安,正是何风。
“何风,出了什么事?”楚溪月瞥见何风眼中掩饰不住的一抹忧悒,不安地问道。
“我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何风疑惑地望向来路,那条荒芜古道显得格外寂静,马蹄过时扬起的漫天黄尘早已消散殆尽。道旁杂乱的蔓草随风偃伏。苍凉的碧空中,偶尔几只秋雁飞过,留下悲戚的叫声和落寞的身影。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却又似交杂着无限的玄机,让人捉摸不透。
楚溪月回眸望去,一派苍凉的秋景映入眼帘,却是那么的一如既往。
这是一条荒废了的官道,曾经的繁华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雪泥鸿爪早已荡然无存。
在那个河清海晏、歌舞升平的年代里,这里是贯通云阳、青阳两道的三大官道之一。
车马如潮,人烟凑集。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道内外官宦,客商贾贩,以及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纷至沓来,途径斯道,熙熙攘攘。不时香车辇过,玉鞍飞来。官员们或骑了马,或坐了轿,前呼后佣在纷扰的人丛中穿过。车水马龙,人欢马嘶,实是一条康庄大道。
天阆末年,平武王冰景鞍亲率步云军南下,却在云阳门户绝尘山受到云阳道守军的顽强抵抗。两军于绝尘山一带激战交锋。此战历时月余,步云军步步浴血,以致绝尘山方圆数百里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一将功成万骨枯,平武王踏着成千上万的尸骨,打开了云阳道的门户,而后攻城掠地,势如破竹,三十三天内攻克一十九城,所过之处大肆屠城,将其夷为平地。
云阳刺史无奈之下倒戈投诚,方才保下了云阳剩余的五十七城。
战后的云阳一片萧条,残砖毁弃,瓦釜雷鸣,到处是断壁颓垣,满目凄凉。多少孤寡老人,遗孤遗孀,整日徘徊于新墓青冢,乱葬岗上,痛哭流涕。惨绝人寰的哭声直上云霄。又有多少嶙峋白骨无人收掇,随百草埋没。
据说此后三百年间,这条连通青阳、云阳二道的官道上,泥土俱是泛黑的血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息,经久不散。
而且这里长年阴霾笼罩,难见晴空。每日入夜时分,便有无数的鬼魂聚集于此,啾啾哭嚎,声音凄厉。
日久年深,这里开始变得鬼气森森。纵是光天化日,亦是阴气为盛,少觉阳气。天地万物俱在三界之内,五行之中,且就一日而论,子时得阳气。而绝尘山入夜后,阴气加重,子时更甚,无一丝阳气。
但凡夜间露过此地者,闻啾啾之声,尽觉寒意刺骨,无不肝胆欲裂。而且数百年间,路过此地的人无不是离奇死亡,或七窍流血而死,或暴病而亡。更有甚者,精神失常,痴痴呆呆,仿如梦游。每至夜深人静时,便鬼哭狼嚎,寻死觅活,投井自缢者甚蕃。
自此之后,此路再也无人敢走。便连绝尘山一带的盗匪之徒亦收拾行囊,远遁他乡。
积年累月,这一带便变得荒芜人烟。官府亦张帖告示,宣称废弃绝尘官道。
令人费解的是,三百年后,此地血红的泥土开始日见褪色。一日,忽从天而降无数泥沙,覆盖了这片曾经硝烟弥漫,被战火洗礼过的血腥的土地。而且,空中的阴霾也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仿若云开雨睛,光风霁月,这片阴暗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晨曦。就如凤凰涅磐,浴火重生,一切都在新生中恢复。
自此,绝尘山清平。
这是一个千古之迷。许多史学家,游侠豪客都曾试图去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却无果而终。
而民间却口口相传下来一段神话--相传此地过重的杀戮惊动了西方极乐佛祖,佛祖于心不忍,便遣观自在尊者施无上法力,为亡魂超度,还绝尘山本来面目。
从那以后,绝尘官道渐渐地富有生气。客商贾贩们也开始经过这里往来,毕竟这是往返青阳、云阳二道的最近路途,能够节省大量的时间,带来更多的商机。但仅管如此,绝尘山一带还是显得荒凉,往昔的繁华就如东逝江水,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