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这支仓皇逃窜的队伍。
峡谷狭窄的甬道成了天然的囚笼,将他们死死困在其中。前方,那手持巨斧的死士将领如同一尊沉默的魔神,挡住了唯一的生路。他身后的数百名巫蛊死士,密密麻麻,刀锋林立,形成了一片钢铁与死亡的森林。后方,追兵的喊杀声与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个禁军将士的心头。
“完了……”一名年轻的禁军士兵手中的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双腿一软,瘫坐在泥泞之中,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他的绝望,是此刻所有人的缩影。连续的奔逃与血战早已耗尽了他们的体力,而眼前这种打不死的怪物,更是将他们最后的精神支柱彻底摧毁。他们是精锐,是大唐最锋利的剑,可再锋利的剑,也无法斩断一道由绝望构成的鬼影。
“结阵!护驾!”
禁军统领陈玄礼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他浑身浴血,铠甲上布满了刀痕,但一双虎目依旧燃烧着最后的战意。他不能倒下,他是这支军队的魂。
残存的禁军将士们被这声怒吼唤醒,他们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下意识地围拢在皇帝与贵妃的车驾周围,用血肉之躯,筑起了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李白站在车驾之前,他雪白的长衫早已被染成了斑驳的血色,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桃花眼中,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的杀机。他横剑当胸,酒意与诗情尽数散去,只余下身为剑客的纯粹战意。他和陈玄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绝,殊死一搏,虽死无憾。
硬拼,只是徒劳的送死。
这个念头在嬴小鱼的脑海中清晰无比。她蜷缩在车窗边,金色的瞳孔冷静地扫视着战场。周围的恐慌与绝望,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心神。越是危急的时刻,她那源自远古妖兽的灵魂就越是冰冷、专注。
她强迫自己不去听耳边的哀嚎与喘息,不去看来自身边将士们脸上那死灰般的表情。她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妖力,都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悉数灌注于自己的双眼!
【猞猁之瞳】,破妄之力,催动到极致!
嗡——
一声轻微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嗡鸣声在灵魂深处响起。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山石、草木、人影……所有物质的形态都在她的视野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能量线条交织而成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幸存的禁军将士们,身上燃烧着或强或弱的生命灵光,那是代表着他们生机与意志的火焰。而那些巫蛊死士,则截然不同。
它们的身体内部,是空洞的,死寂的,没有任何生命灵光。它们只是一具具被外力操控的提线木偶。而操控它们的“线”,则无比清晰地呈现在嬴小鱼的视野中。
她看到,每一名巫蛊死士的后颈处,都烙印着一枚散发着浓郁黑气的巫蛊符咒。这符咒如同一颗跳动的、邪恶的心脏,是它们所有行动的中枢。无数条黑色的能量丝线从符咒中延伸出来,遍布死士的全身,操控着它们的四肢,维持着它们不死的躯体。而外界天地间游离的、稀薄的阴邪之气,也正源源不断地被这枚符咒吸收,转化为它们行动的能量。
所有能量,都汇集于此!
嬴小鱼的瞳孔猛地一缩,视线死死锁定了峡谷出口处,那个手持巨斧的死士将领。
他的身躯比其他死士更加魁梧,体内的能量网络也更加复杂、强大。但万变不离其宗,在他那粗壮的、肌肉虬结的后颈处,同样有一枚符咒。这枚符咒比其他死士的更大、更亮,黑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如同一颗小小的黑色太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
这就是弱点!
这就是它们的核心!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嬴小鱼脑中的所有迷雾!
它们根本不是打不死的怪物!它们只是躯壳坚固,但真正的要害,是那枚隐藏在后颈的巫蛊符咒!只要能击碎符咒,斩断能量的供给,这些所谓的“不死军团”,不过是一堆烂肉!
就像当初在汉宫,面对身披龙袍、气运加身的王莽,硬拼无用,唯有撕烂那件汇聚了虚假龙气的龙袍,才能破其根本!今日之局,何其相似!
必须立刻将这个情报告诉李白!
嬴小鱼不再有丝毫犹豫。她后腿猛地发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车窗中一跃而出,精准地落在了李白的肩膀上。
“喵呜!喵——!”
她发出了急促而尖锐的叫声,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催促。她伸出自己那沾着泥血的爪子,没有去抓挠,而是焦急地、用力地指着自己的后颈。随即,她又抬起爪子,指向前方峡谷出口处,那个威风凛凛、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死士将领。
她的动作简单而直接,但蕴含的信息却无比清晰。
李白身体微微一震。
他与这只灵猫相处多日,早已习惯了它的通灵与神异。此刻,当嬴小鱼的爪子指向自己后颈的那一刻,一股明悟如电流般窜过他的脑海。
后颈!
他瞬间领悟了!
这不是毫无意义的举动,这是在向他传递最关键的情报!
“后颈!它们的要害在后颈!”李白豁然转身,对着身旁的陈玄礼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
陈玄礼正准备下令全军突击,闻言一怔,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太白先生,你……”
“相信我!相信它!”李白的声音不容置疑,他指着肩膀上的嬴小鱼,“这只灵猫刚刚发现了这些鬼东西的破绽!它们的命门不在头颅,不在心脏,在后颈!”
陈玄礼的目光落在嬴小鱼身上,眼中充满了怀疑。一只猫?在如此绝境之下,将全军的希望寄托在一只猫的“发现”上?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
他看了一眼李白那不容置疑的、燃烧着希望的眼神,又看了一眼远处那如同魔神般的死士将领,以及自己身边这些已经斗志全无的士兵。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与其全军冲上去白白送死,不如赌这最后一次!赌这匪夷所思的万一之机!
“弓来!”陈玄礼不再犹豫,对着身边的亲兵大吼一声。
一名亲兵立刻将他那张巨大的、由铁桦木制成的战弓递了过来。
陈玄礼深吸一口气,挽弓,搭箭。他将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都灌注到了自己的双臂之上。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最终被拉成了一个完美的满月。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一只盯住猎物的雄鹰。他没有瞄准那死士将领巨大的头颅,也没有对准他那看似要害的胸膛。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那被虬结肌肉保护着的后颈!
“着!”
一声爆喝,弓弦骤然松开!
嗡——!
利箭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撕裂空气,带着陈玄礼全部的希望与赌注,发出尖锐的呼啸,跨越了百步的距离,直奔那名死士将领而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追随着那道流光。时间,在这一刻,慢得如同凝固。
箭矢没有射偏。
它以一种无可匹敌的精准,狠狠地、深深地扎进了死士将领的后颈!
噗嗤!
一声如同利刃刺入皮革的闷响传来。
那名威风凛凛、气势滔天的死士将领,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高高举起的巨斧,停在了半空中。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名死士将领的身体,如同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开始迅速地“泄气”。他身上那坚如钢铁的肌肉迅速萎缩、腐烂,化为黑色的汁液从铠甲的缝隙中流出。他高大的身躯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彻底垮塌、融化。
最终,只剩下一套空荡荡的、沾满了腥臭黑水的沉重铠甲,“哐当”一声砸落在地。铠甲之下,是一滩散发着剧烈恶臭的、不断冒着黑烟的烂肉与脓水。
一箭,仅仅一箭!
那看似不可战胜的魔神,就这么……没了?
整个峡谷,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短暂的沉寂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夹杂着狂喜与不敢置信的欢呼。
“死了!他死了!”
“将军神箭!”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这声欢呼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禁军队伍。压抑到极致的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震耳欲聋的、响彻云霄的欢呼!士兵们扔掉兵器,相互拥抱,喜极而泣。他们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终于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
然而,李白和陈玄礼却没有笑。他们看着眼前那数百名因为将领被杀而暂时陷入停滞、但依旧散发着恐怖杀气的死士军团,一个新的、更加棘手的问题浮现在他们心头。
知道了弱点,是一回事。
可是,如何才能在这即将到来的、数以百计的敌人发起的疯狂冲锋中,精准地攻击到每一个敌人那被严密保护着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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