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人马都撒了出去，就像丢进大海里的小石子，没有回音，也溅不起一点水花。五哥和挞沙亲自上了码头，安仔和小戴分别带人盯住陆路闸口。
“怎么样？有没有消息啊？”五哥叫手下的人接着找，赶到小戴常去的泳棚外与挞沙会合。老板也姓戴，是小戴的本家，在他姐姐去世之后，一直很关照他们母子俩。
挞沙低头点了支烟，挫败地摇了摇头。蹲在沿岸的堤坝上，望着冲向基石的浪花。
五哥跃上堤坝，举目眺望远处的海面，“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目光略过挤在竹桥上晒太阳的小男孩儿，落在巨幅的“可口可乐”广告上。朝补鱼网的老板招了招手，叫他送两瓶汽水过来。
海风迎面吹来，烟灰落在背心上，赶忙起身抖搂，还是烧了个洞。悻悻然弹飞了烟头，挫败地叹了口气，“是啊——连鸡窝老鼠洞都翻了一遍！”身为疍家人，自幼在船上长大，沿岸的疍民没有他不熟的，一家一家地问，都说没看到。
“我那边也是。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接过可乐，付了钱；将其中一瓶递给挞沙，狠狠灌了几口。
“再想想，还有没有漏掉的地方？”连打哈欠，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扳着指头思考了片刻，“那就只剩下康白度货仓附近的码头没去过了。自己人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事。”
挞沙猛一抬头，“灯下黑，也说不定啊？”有没有可能是索菲亚？虽然没有证据，他倒觉得有这个嫌疑。两个女人像斗鸡一样——阿娴恨生哥见钱眼开，一门心思要娶索菲亚；生哥跟阿娴的关系怎么可能瞒得过索菲亚呢？
“那就去看看？”考虑到生哥与索菲亚小姐的关系，有些为难，将喝完的汽水瓶摆在脚下，轻轻一踢，看着它咕噜噜滚进海里，“要不要提前打声招呼？”
“随便看看，不用了吧。”喝了口汽水，转头望向对方，“这种事你让生哥怎么开口啊？过后索菲亚小姐要是问起来，就说生哥不知道，是咱们俩擅作主张。”
“也对。”认可他想得周到，揽着他的肩膀上了车，“咱们俩偷偷溜进去，别搞得太张扬……”
驱车来到康白度的货仓，给守门人点了支烟，说是生哥叫他们来的，一路畅通，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在码头上草草逛了一圈，大小货船按部就班地装卸货物，并未发现有什么不一样。
挞沙突然尿急，说去解个手，从茅房出来的时候，恍惚看见靠边停泊的货船上闪过一抹熟悉的人影：是蓬蓬？怀疑自己看错了。听生哥说索菲亚小姐不在马交，蓬蓬此刻不是该在她身边吗？躲在墙角多留意了一会儿，眼看着猜猜爬出船舱，抄着一口娘娘腔对蓬蓬说了些什么，听不懂，看手势像是说“都检查好了，可以起航了”。
提着裤子直奔五哥，将刚刚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猜猜和蓬蓬都在马交，索菲亚小姐的安全谁来负责？她到底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走的？”
五哥也觉得事有蹊跷，决定立刻返回公司，跟生哥商量过再说。
“生哥，索菲亚小姐一个人出门，不担心遇到危险吗？猜猜和蓬蓬都在码头上装货，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可疑。”五哥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个园丁可能跟着。”他跟猜猜能打个平手。上次跟他过招的时候，阿基是手下留情了。蓬蓬和猜猜加起来打阿基还差不多。
“就算是这样，猜猜和蓬蓬也该留在家里护院，不可能被派到康白度去当搬运工吧？”挞沙可学不会五哥的委婉，直白捅破，“生哥，你全当我胡思乱想：会不会是索菲亚小姐把娴姐给……”
两眼发直，恍惚间魂游太虚，拉开抽屉取出那张航运广告，口中喃喃念出上面的船只编号，轰然起身，直冲向门口，摆手招呼道，“快走，去救人！”
赶到码头的时候，船已经起航了。看了看表，想必还能赶得上。包下一艘快船，开足马力冲出挤挤挨挨的舢板，如一支离弦的箭驶向水汽氤氲的天际线。
驶出港湾，终于在广告标注的航线上找到了那艘货船，天气晴朗，风浪不大，使用无线电信号向前方的船只喊话，对方始终不予理睬；一连追了几个小时，货船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远远看见桅杆上的旗帜，两船近在咫尺的时候，早已驶入了公海……
“停船！停船！”改用喇叭喊话。只听见海风呼啸，依旧无人回答。
黄重生已然失去了耐性，冒险步上船头，举起步枪朝不远处的船只砰砰地打了几发，对面的窗户破哩啪啦碎了一地。
舱内露出几张惊骇的葡人脸，怀疑遇到了海盗，招呼大伙拿起武器保卫货船。恰在此时，蓬蓬从舱内走了出来，与重生对视片刻，叫人从甲板下面抬出来一只酒桶，“砰”的一声丢下波涛汹涌的海面……
重生恍然明白了什么，赶忙叫人下海打捞。不远处的货船再次起航，开足马力驶向公海。
挞沙一马当先，跳入水中奋力游向木桶。手下的几个小子也跟着跳下海，五哥带人放下网绳，一众人携手将木桶捞了上来。
心怦怦直跳，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望着木桶片刻迟疑，了然里面可能装着他们要找的人，担心人已经死了，蓬蓬是被派往公海毁灭证据的。
重生的耳朵嗡嗡作响，使了个眼色，叫人把酒桶撬开。不敢看，怔怔地望着远去的货船……
脊背发凉，就像那天突然听说了毕嘉度的死讯。此刻那份恐惧更甚，阿娴毕竟是他的女人。
“生哥，人还活着！”挞沙的声音划破了真空般的寂静，“不过伤得很重，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
双手抱头仰望着青空，长长出了口气，扒开围观的一帮小子将奄奄一息的女人从木桶里抱了出来，瑟缩低语，“立刻返航，送她去医院，但愿还能赶得上。”众人面面相觑，各就各位，整个归途中一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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