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他迅速摘下眼镜抹了抹,再三确认后,焦急地说:「若莲,快…藏起来﹗」
阿九轻轻扫视了他一眼,没作声,蓝眸子紧盯着散落一地的报告,当中藏着一张泛黄的全家幅,猛然屏住呼吸。
看来这位便是她的爸爸了﹗
阿九对爸爸这个角色没有半点观念,以前在莲花世界只有母亲大人,从没有父亲大人,也不知父女间该怎样相处。
她对余景匡充满好奇,静静地打量着他,皮肤黝黑,轮廓深邃,隐藏在金丝框眼镜背后,是一双目光如炬的眸子,既灼热又沉稳。
若不是那头花白的头发,还以为只是四十不到的成功男士。
看来,当年母亲大人选上他,肯定有过人之处吧,可惜,他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那怕尽过一点父亲责任,莲儿在余家处境不会如此悲惨。
「我为什么要藏?」阿九瞇了瞇眼,语态不善。
余景匡愣了一下,颤声问:「晴不是把你禁制了吗?绝不能让人发现你是九尾白狐﹗」
「把我禁制起来,好让你们余家人尽情欺辱,是吗?」阿九轻啍一声,瞟了眼被炸得彻底的黑房,径直抬起双臂,十指张开,让他欣赏伤痕累累的手掌心。
余景匡瞪大眼睛,满脸匪夷所思,摇了摇头说:「你自少有幽闭恐惧症,我已交代他们小心照顾,没想到…」
「嗤﹗你们余家人挺会照顾人嘛,莲儿被关在黑房里,叫天不应叫地不闻时,门外的嘲笑谩骂不绝,她只能一笔笔刮破自己皮肤,用鲜血来克服恐惧。」
阿九直勾勾地盯着他,云淡轻风的语气,却句句诛心,每条疤痕都在鞭挞着他这个当爸的冷血无情。
「我错了…」
余景匡目光黯然,眸底尽是内疚和自责,「我终日待在实验室里,以为你在余家当个普通人,便会平安长大,是我疏忽了,愧对晴的托付。」
阿九有点不明所以,正想追问,背后却传来余若雪的尖叫声。
「咿—」
余若雪疯了似冲过来,为报被毁容之仇,却见化作原形的阿九站在那儿,霎时止住脚步,吓得差点绊倒,幸好李凤仪上前扶她一把。
「你…你是九尾白狐?」
怎么可能?
昔日被她踩进尘埃里去的余若莲,不是灵力低微的白狐族,而是高高在上的妖族之主?
快速向李凤仪扫视一眼求证,却见她一脸错愕,显然也是刚刚知道不久。
余若雪差点咬碎牙龈,后悔当年为何没把她扼杀在摇篮中,好心让她长大成人,觉醒过来后,却处处和自己作对。
如今人鱼珠没了,灵力没了,容貎没了,已成废物,可那个贱人却成了九尾白狐,叫人如何甘心?
她嫉妒得面容扭曲,不断咒骂着:「为什么你这样命大,关你进黑房没吓死,迫你吃海鲜也没过敏而死﹗」
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疯癫地笑了起来,笑得人仰马翻,拍手顿足。
神秘兮兮地说:「别高兴得太早,四界仍在暗地里追捕九尾白狐,你在这儿的消息传出去,很快就是你的死期了﹗哈哈…咳…」
笑声霎时终止,余若雪忽然双手勒住自己咽喉,脸色涨红,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之中。
余景匡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幕,没回过神来,仍不敢相信刚才面目狰狞,泼辣歹毒的女孩竟是自己的女儿。
印象中,若雪乖巧懂事,待人亲切有礼,对若莲尤其敬爱,什么都以姊姊为先。
虽然他终日待在实验室里,回家次数少之又少,但每当同桌吃饭时,也会看见若雪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给姊姊,当中海鲜更甚。
「姊姊,这是你最爱吃的海鲜,把我的份都全给你,赶快吃吧﹗」若雪满脸兴奋地献殷勤。
但若莲只是默默低头吃饭,一声不吭,眼也不抬一下。
「姊姊,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喜欢我?」若雪泪眼汪汪,委屈不已。
那时他都干了什么?
一开口便出声斥责若莲辜负妹妹好意,非要她吃上几口。
而若莲从没反驳,用酷似杜晴的大眼睛深深盯着他,令他心中郁闷,撇开了脸。
从来都不知道,其实她对海鲜过敏?
余景匡抬眼凝视一脸嗜血的阿九,半响,颤声问:「你不能吃海鲜?」
阿九正在欣赏余若雪的痛苦表情,听见他的问话后,先是愣了愣,她们狐狸是杂食性动物,没什么不能吃的…
可是心底有另一声音忽然冲口而出,坚定地说:「是﹗」
彷佛这个问题等了好久,终于听见有人问出口。
阿九没由来鸡皮疙瘩,鼻子发酸,用力地眨了眨眼,压下眼眶湿意,低骂了声:「真是娇气﹗哪丁点父爱谁稀罕啊。」
莲儿的多愁善感,令阿九无所适从,她活上几千年,早已习惯没人疼爱,洒脱自由地过活。
余景匡陷入深深的愧疚中,觉得自己当爸、当医生的,真是太失败了,垂首颓然地说:「…我真不知道,还顺着她们迫你吃下这么多…」
「还不快放开若雪﹗」
伴随着李凤仪一声尖叫,一具银白人鱼尾巴从地上跃起,想解救停在半空中奄奄一息的余若雪。
可是,任凭她迸发出浑身灵力,仍被一道无形屏障阻隔起来,未能靠近半分。
压倒性的灵力差异,令她震惊,再怎么说她也是上古时期的人鱼族,怎会输给年纪轻轻的混种九尾白狐?
除非…
李凤仪像发现了天大喜事,又笑又喊,转身扯着余景匡手臂,更兴奋得抓出几条血痕来。
她指着阿九,大笑出声,好像宣泄着这些年的郁结,「她…是纯种九尾白狐﹗匡哥,她不是你的女儿,杜晴背着你偷人了﹗」
余景匡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惊,扯了扯唇角,淡然地道:「我知道。当年是我苦劝晴留在余家诞下若莲,藉以掩人耳目。」
李凤仪瞪大双眼,像是遇见了骇人听闻的事,不自觉地重复,「你知道?」
「呵…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就只有我被骗了﹗」她笑着笑着,更笑出泪来,却比哭更肝肠寸断。
「不是你的女儿…却用我半颗人鱼珠来救下当年难产的杜晴﹗你怎么敢?呵…太可笑了…」
「那是一场交易,我不是还给你名份和女儿了吗?」余景匡蹙眉,不明白她为何摆出受害者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