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宫崩塌的轰鸣尚未完全平息，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无数怨魂的尖啸，在玄智耳边回荡不休。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金属碰撞后留下的焦灼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带着一丝灼痛。
他身侧，铁牛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刚才那一掌让他吃了不小的亏。
此刻他额角还残留着细密的汗珠，肌肉紧绷，像是随时准备再次迎敌。
他的手掌紧紧攥着衣袖，指节泛白，透出压抑的怒意与不甘。
红妆则紧抿嘴唇，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摇摇欲坠的镜面。
她手中那枚“止影针”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波动，如同夜海中忽明忽暗的灯塔，在虚空中划出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仿佛在戒备着随时可能重生的虚妄。
“那些等待你做出决定的人……”前世之影消散前那句饱含深意的话语，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骤然套在了玄智的心头。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曾因迷茫而黯淡的眸子，此刻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不是不懂，只是过去不愿深思。
仇恨如同毒药，固然能给予人一时的力量，却也蒙蔽了双眼，让人看不清更广阔的真实。
可放下仇恨，又意味着什么？是原谅，还是遗忘？亦或是……承担？
“玄智大师，你……”红妆见他神色异样，忍不住开口，却被一阵更为剧烈的震动打断。
“轰隆隆——！”
整个镜宫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摇晃，残存的镜面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纷纷爆裂开来，化作漫天晶莹的碎片，却又在坠落的瞬间诡异地消散于虚无。
那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镜宫中不断回响，像是一首无序的哀歌。
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幽暗的光芒从裂缝中透出，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吸扯力。
那光并不温暖，反而有种冰冷的压迫感，仿佛深渊正在张开大口，等待吞噬一切生灵。
“小心！”铁牛低吼一声，一把抓住险些失足的红妆，另一只手则死死抠住一块尚未完全崩裂的地面凸起，手臂肌肉坟起，青筋暴露。
他脚下传来岩石崩裂的细微声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塌陷。
玄智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那扇在震荡中缓缓洞开的门扉。
门框边缘闪烁着诡异的血色光晕，仿佛活物一般轻微蠕动，每一下跳动都像是心脏的搏动，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生命气息。
门后，那交织的钟声与哭喊声愈发清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穿透耳膜，直刺神魂。
钟声，带着亘古的苍凉与肃穆，每一响都像是敲在人的心口，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哭喊声，则凄厉而绝望，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悲苦与不甘。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铁牛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跳，显然那声音对他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他虽然憨直，但并非愚笨，能感受到这扇门背后潜藏的巨大凶险。
红妆的脸色也变得凝重无比，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罗盘，指针在上面疯狂转动，毫无规律可言。
她指尖微微颤抖，似乎连法器也无法在这片混乱之地找到方向。
“此地的气机混乱到了极点，生死祸福，完全无法测度！玄智大师，这门……”
玄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波澜。
前世之影的话犹在耳边：有些因果，必须亲手了结；有些责任，必须挺身承担。
“我等已无退路。”玄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镜宫正在彻底瓦解，他们所立足之处，已是最后的孤岛。
他目光转向那扇门，仿佛能穿透门后的幽暗，看到那些“等待他做出决定的人”。
他们是谁？为何等待？等待的又是什么样的决定？
“执念集合体……”玄智低声自语，“若我也是执念，我又在执着什么？”
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向着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门扉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崩裂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无，但他走得异常沉稳。
“大师！”铁牛急道，“俺陪你一起！”他松开手，将红妆往相对安全的一小块地面推了推，自己则大步跟上玄智。
红妆贝齿紧咬下唇，看着两人毅然决然的背影，眼神复杂。
她明白，有些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也快步跟了上去，低声道：“同生共死，莫过如此。”
三人一前两后，顶着那令人神魂不宁的钟声与哭喊，一步步靠近那道门。
越是靠近，那股来自门后的吸力就越是强大，仿佛要将他们的灵魂都抽离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似铁锈，似血腥，又夹杂着某种草木腐朽的悲哀。
那种味道，像是从地狱深处飘来的诅咒，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玄智率先抵达门前，他伸出手，准备推开那扇似乎并不存在的“门板”——因为门内只有一片深邃到极致的黑暗，以及那不断传来的诡异声响。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黑暗的刹那，门内的钟声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如同催命的符咒！
哭喊声也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一股磅礴的、充满了绝望与怨毒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般从门内喷涌而出！
“唔！”铁牛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胸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几步，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红妆反应极快，双手疾速结印，一道淡粉色的光幕瞬间在她身前展开，堪堪挡住了那股冲击的余波，但光幕也剧烈摇晃，明灭不定。
唯有玄智，在那股冲击之下，身形纹丝不动。
他周身佛光隐现，虽然微弱，却坚韧无比，将那股邪异的气息隔绝在外。
他的手，依旧坚定地伸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玄智口中低诵，“若有罪业，我自当之！”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片黑暗。
没有想象中的阻隔，也没有任何实质的触感。
他的手，仿佛穿透了一层薄薄的水幕。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猛然传来！
“啊！”铁牛和红妆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拉扯着，向门内飞去。
玄智在被吸入的瞬间，只觉得眼前景物急速变幻，耳边的钟声与哭喊声在刹那间放大了无数倍，震得他头痛欲裂，神识都险些溃散。
他强行凝聚心神，试图看清周围的景象，但一切都模糊不清，只有无数扭曲的光影在飞速掠过。
这种失重与迷失的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终于，那股疯狂的吸力骤然消失。
玄智感到双脚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虽然那地面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与微微的震颤。
他猛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狭窄空间或幽暗地宫。
而是一片……无垠的虚空！
是的，虚空！
上下左右，目之所及，皆是深邃到令人绝望的黑暗，点缀着些许遥远而黯淡的星辰，仿佛他们正置身于宇宙的洪荒之中。
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带着虚空特有的死寂与冰冷，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这……这是哪里？”铁牛惊骇的声音在玄智身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环顾四周，巨大的身躯在这种无边无际的空旷面前，显得无比渺小。
红妆也是一脸震骇，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玄智的衣袖，这种完全失重和无所依凭的感觉，让她这位平日里沉稳冷静的女子也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玄智目光凝重，他能感觉到，他们此刻正站在一个相对稳固的平台上，但这个平台……似乎是悬浮的！
而那震慑心魂的钟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喊，此刻就在他们头顶，或者说，四面八方，更加清晰，更加宏大，如同无数冤魂的交响，奏响着末日的悲歌。
这声音，仿佛来自这片虚空的每一个角落，又仿佛……就在他们脚下这片孤零零的立足之地！
玄智缓缓抬头，试图寻找声音的源头。
然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上方当头罩下。
铁牛和红妆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下一刻，两人的呼吸同时凝滞。
那是——
在他们头顶的无尽虚空中，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轮廓，若隐若现。
它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却又在某些角度折射出金属般冰冷的光泽。
那钟声，那哭喊，正是从那轮廓之中，铺天盖地而来！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虚空，冰冷，死寂。
头顶，是来源未知的恐怖存在，以及那摄人心魄的钟鸣与悲泣。
他们，究竟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而那所谓的“决定”，又将在这片绝望的虚空中，如何上演？
玄智的心，沉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如同这片虚空般，正将他们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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