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服务员:守护 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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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点:E1罗安公墓

时间:2039年7月23日,8:07am

角度:信使

阴沉无光的天空,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有几朵被随意加深了颜色的乌云,没有灵魂,地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想找到归属,但那却从不存在。几条闷闷不乐的雷龙在这压抑的舞场混乱地跳着悲伤者的舞蹈,发出委屈藏在喉咙间的闷吼声。渐渐地,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们聚集在一起,天空变得越来越黑,尽管现在还是早上,但这里却像是黄昏,世界的黄昏,又或是某个人的黄昏。

“轰隆!”终于,有一条雷龙忍不住,释放了自己的情绪和能量,炸裂开来。一瞬间,天空就被染成了紫黑色。随着一颗硕大的咸苦水滴垂落在沥青路上,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场大雨终于落下。

一名着装西服的中年男子蹒跚地,浑浑噩噩地走在前往公墓大门的宽阔直道上。他有着健壮的身躯,手臂上的肌肉似是要撑破外套,可他却佝偻着。他的脸也完全被那从不修理并放肆生长的络腮胡给遮掩住了,头发也乱七八糟的。只有那副眼镜证明他不是普通人,而且,透过眼镜,那是一对像大海一样透彻蓝泽的眼睛。

可是,那双眼睛却看起来黯淡无光,像是没有了,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灵魂。不然,这男人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眼睛里的灵魂之火似乎还摇曳着,可无比地渺小,那是无比接近死亡的干枯,只是还有没有完成的一件事情在支持着他。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走进了公墓大门,或许,他很快就会变成他们其中的一员了吧,也终于可以和她在一起了。他根本就不在乎这大雨,也听不到外面雨滴们在玩耍的嘈杂的声音,可他却沾不到一丁点雨水。雨滴落到他附近时,就好像识趣似地躲避开来,在他身旁奇妙地形成球体状的无雨地带。他每走一步,无论是雨滴还是地上的雨水坑都主动避开他来,像是畏惧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附近没有任何车辆的迹象,难道是一路走来的?

他突然停住了,望着公墓的东北方向,握着的左手抬了起来,无雨区域也跟着缓缓移动了一下。他低下头,打开左手,看着那躺在手中的项链。项链中的挂坠由一圈特殊金属盘缠成貌像海螺的螺旋状,中间有一颗特殊的球形晶体悬浮着。他深呼吸后抬起头,紧握住项链,垂下左手,转身向旁边的服务站走去。

走进纯白的服务站,里面只有一名着装纯白色的年轻女服务员叼着一块干面包,盯着蓝色的半透明屏幕,目不转睛,丝毫没有注意到那男人的到来。直到他站在服务窗前,敲了敲柜台。女服务员就好像被摸尾巴的白色小猫一样惊叫了一声,面包块掉到了地上,她没有去捡。以她的职业素养,声音不大,但足以使男人听到。

“您...您好,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服务的吗?”她看到有“客人”,立马就摆出了职业性的笑容,并悄悄地切换了蓝色屏幕里的内容,尽管那男人从这个角度根本发现不了她在屏幕上看什么,她也不敢去捡那面包块。她眼前的这个人长相邋遢,但她丝毫没有畏惧或者嫌弃,毕竟,这里是家族公墓。

“我需要打印一些东西。”沙哑深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突破胡子的重重阻拦传出,言语间没有任何感情。

“好的,请您验证身份,抱歉,先生,系统无法识别您的面部信息。”她伸手指示男人面前的一个凹槽。

男人随即抬起出右手,把戴着一枚印有大写字母“R”的黑金色戒指的拇指悬浮在了凹槽上,一秒后就扫描完毕,他又垂下了手。同时他的右手上的无名指还戴着铂金色的戒指。

男人的身份信息立即出现在女服务员的屏幕前,她这下子是被吓到了,但她没有出声,因为她已经震惊得忘记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在干什么。她如同被定住在那里一样,脸色也僵硬了,只剩下那不怎么好的心脏在疯狂乱跳着。许久都没有理会他,似乎那男人不存在,男人也不介意,就这么等着她回过神来。

“维...维克多族...族长,您...您需要打印什么?”幸好,她硬撑了过来,七年的工作经验使她不是很好地隐藏着她的惊讶,并赶紧好好服务这个男人,也丝毫不介意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毕竟......

“帮我打印一朵AT807型康乃馨,参数密码为......守望者。”这次言语间充满了温和。

“好的,请您稍等一下!”录入打印数据后,女服务员后方的一台貌像烤箱的白色机器就安静地运转了起来,里面有一朵蓝色立体投影的虚拟康乃馨。她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她不可以不冷静啊!

“你们这里的公共卫生间在哪里?”维克多通过半透明的服务窗反射回来的影像发现现在自己的形象实在是......(你终于发现了?)

女服务员刚想开口,却被维克多阻止了。

“不用了,我知道在哪了?”其实刚才维克多说出这个请求时,他的眼镜已经为他搜索到了地图,并标示了出来。说完他就起身前去。

女服务员忐忑地看着维克多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视线内,直到他完全不见人影后她才定下心来。她的喉咙里有一万句震惊的话语想奔泻而出,但却被她坚定地制止了。眼底里闪过一丝悲伤,不是对她自己的悲伤。

他是维克多罗安!

罗安家族的现任族长,前任战争之子,罗安军队的总司令,科技巨头亚当科技的掌控者,地球星盟的组建者,外星殖民的领头人。他所领导的亚当科技站立于当今科学界的最高峰,罗安家族也在他的带领下走向繁荣,他所建立的罗安星际现已征服到了第四个星系,这一切也许是别人几辈子的成就而他只用了不到20年,他那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强磁控造物科技,他那举世瞩目的世纪婚礼,他还为恐怖分子炸毁的月球担起重建责任并建立了第二颗“月球”,他将共产主义实现在了罗安踏足的土地,创建了兼顾社会稳定螺旋向上发展和文化繁荣创新的货币机制和教育体系、净化计划、永生药剂、根源之网......他的身上有数不清的光环。可以说,他简直是地球表面上的微型耀阳。

可是,家族医院的爆炸摧毁了他的一切,不是他那本应为傲的科技,而是他的妻子——那个曾经被公认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尽管现在也是这么认为。从那以后他就消失了三年,直到七年前的地球星盟的组立仪式上才出现。他以一己之力统一并净化了地球,因为在他那消失的三年里,地球的黑暗面掀起了第四次世界大战,无数个碍脚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一个人以全世界(包括但不限于罗安家族的某些叛徒,恐怖组织,邪教,老航天等等)为敌,也仅仅是依靠自己科学技术达成的这个目标,但他却不想做一个独裁者,把人类推进外星殖民后他就销声匿迹了。直到......今天,现在,出现在女服务员的面前。

因为今天,7月23日......是......是她的生祭。

AT807型康乃馨是她创造的,维克多认为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其实当时他认为并不是花是最好看的,而是......),那也是她最喜欢的花。

没人知道这十年他是怎么过的,也难怪他现在变成这样。

他值得同情,但她不会同情他,她不敢,她没有那个资格,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

卫生间里,维克多一人弓着腰,站在洗漱台前,头顶着洗漱台的镜子,双手撑在洗漱盆壁上,眼镜已经被摘下来放在一旁,旁边睡着项链。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了,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他的呼吸也断断续续,像是临死前的挣扎,也像心脏被无数次刀割一样。他一直低着头,似乎不想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那罪恶的嘴脸。

但最终他还是抬起头,望着镜子里那丑陋的自己,脸部逐渐扭曲。怒吼一声,挥起左手一拳砸在镜子上,但镜子毫发无损。并不是镜子的质量很好,作为战争之子,他是有那个力量的,可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力气呢?

外面的女服务员都听得到他的怒吼,但却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维克多干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他有权力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他的怒吼也在她的意料当中,毕竟,当初,他甚至都没来参加薇娅的葬礼,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面对过她的死亡,或许,是已经面对够了!十年来他都没有来看望过她,至少,在女服务员的认知中七年了他都没有,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她值班,整个淡季——没有临近任何家族特殊的节日,除了今天的这个......管理者就是安排这种日子来给这些初生者的,管理者是知道维克多的情况的,本以为会是简单的值日,没想到......

维克多现在是无力的,就像镜子里的和十年前的他一样。他们是多么地无力,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维克多回到服务窗前,女服务员也已包装好康乃馨在等着他。女服务员一看到眼前的维克多,心脏又慌乱地跳动了起来,不是受到惊吓的那种跳动,而是......她的脸蛋变得微红,但转瞬就消失了。

现在的维克多可不是先前的那个邋遢大叔,他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着装,一脸的络腮胡仅剩一些浅浅的胡渣,头发也被梳得整齐,但还是没有剪理的长发,一切都像极了十年前的样子,脸上居然还挂着不可能的一丝微笑,可眼睛却没有任何变化。也许,这是他最后的精神了吧。

“族长,这是您的花。”女服务员说着并把康乃馨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谢谢。”维克多接过花,斜插在自己外套心前的小兜里,然后就转身而去。

“维克多族长,我对我才的行为表示抱......”女服务员对维克多的道谢感到一丝惊讶,但她突然回想起自己服务这位“客人”时的行为时,她不得不赶紧向他道歉。

可当她说到一半时,维克多却停住打断了她。

“不,你完全不需要这么做,我已经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类,我对你的感谢是真实的,”他停顿了一下,“毕竟,这些年都有你们守护着她,而我,却不能,从一开始就不能。”

说完他就往东北方向走去。

女服务员也不担心他这么出去会不会被雨淋,她脸上的粉红又浮现了,但这次她没有刻意去压制,任由它同那心脏的乱跳存在。她咬着嘴唇,久久不能平息下来。

维克多来到一座矮小的墓碑前,墓碑旁边有一颗十年树龄的小木棉花树,这里的气候是完全不适合这种树的生长的,但它却依靠着强大的亚当生物科技而生存至今。这一切都不是维克多安排而成,而是他父亲马克按照薇娅的遗嘱做的。薇娅的遗嘱建立于十四年前,他们相遇的第一天晚上。维克多也不是依靠眼镜里的地图来到这的,他是凭借,感觉......

维克多走向前,在墓碑前单膝跪下,特殊区域把墓碑周围的水滴,灰尘和落叶等杂物给排开来,他把项链和康乃馨一起放在墓碑下。

“亲...爱的,”如此简单的语言,对他来说却难于登天,“我...在这里。”每一个字都似乎绑着千吨重石,是如此地沉重,如此地艰难地说出口。喉咙里的那些“生日快乐”或者“抱歉”之类的话语也胎死腹中。

随后他缓缓地后退,直至他全身都在那特殊区域外。

这下子,雨终于可以落到他身上了,调皮的雨滴们发泄似地疯狂击打着他。很快,他就全身湿透,原本梳理好的黑金色头发也随着雨落的轨迹垂下,并一簇一簇地粘合在一起,在头顶露出一条条沟壑,沟壑里浮现一块几乎贯穿整个头皮的暗红色疤痕。

他任由雨珠滴落,眼睛始终注视着墓碑和墓碑上篆刻的

“薇娅·摩根·罗安

妻子,伟大的母亲

这辈子我最幸福的就是遇见了你,维克多罗安”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连心脏也停止了运动。

一个小时后,他的眼睛慢慢涌现些许血丝。雨滴们始终任性地在他的脸颊上玩着自由落体。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四个小时......始终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十几米外的大硬叶乔木下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那正是女服务员,在她的周围也形成了无雨的特殊区域,她也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迷人的男人,在看着他已故的妻子。她的心绪纷飞,她始终对那九泉之下的女人充满羡慕,她羡慕她可以得到他的爱,而且是多么专注的爱。她深知自己只能把这份爱慕狠狠地藏在心里。他是如此地优秀,如此地闪耀,如此地执着,除了那个女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触碰他的心,而她自己,又是那么地卑微,那么地渺小,对他来说,她仅是兆亿颗沙子里平平无奇的一颗。但什么都无法阻止她,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他,不是以前那种对于传奇的崇敬,而是那种......更深层次的感觉,就因那么几句感谢的话。她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说那是爱的,她永远都比不上那个在墓碑之下的女人,其实,就这么静静地,在远处望着他,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在他的身旁,守护着他,使他不再孤单,看着他倾泻着对那一个女人的爱,也很满足了。

他曾经为了她,放弃了整个家族。为了她,他签订了罗安家族与世界其他人民的和平条约,与整个家族为敌,但却毫不在乎,因为那是她向往的宁静,世界的宁静,和平。她不在后,他对她的那份爱转化成了对陷害她的人的仇恨,复仇完成后,又转化为完成她最终心愿的动力,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支撑力。

但不知在这以后,他是否还有支撑力...活下去。

他愧欠她太多了,就算给了她整个世界都还不清。

又过了两个小时,雨滴们逐渐失去活力,大雨渐渐地消停了下来。

阳光艰难地翻过厚实的云层,撒在挂满水珠的硬叶树叶上,树叶反射着阳光,像似化身来自天堂的金光圣树,净化或者带走谁的灵魂......或者在守护还是观望着谁。

维克多的双眼上已经爬满了血丝,眼珠也逐渐变得浑浊,但再也没有雨滴落下了。他还是那样地站着。女服务员离开了一会,但很快就回来了。其实人工智能可以担负这一切的,但应家族里的人文需求,“活人”才得以打败人工智能,尽管他们已不是......

八个小时,九个小时......直到他那被淋湿的衣服被他的体温和阳光烘干,直到阳光消失,太阳落山,淡淡的圆月当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动过,就这么安静地守在那里。他似乎是想把墓碑给望穿,把这地面和棺材给望穿,就能看到那消失了十年的容颜。他似乎认为这么做就像她还在身旁,这么做就能弥补曾经时光的缺席,这么做就能使她复活,这么做就能,使他感觉不到愧疚......但这一切又是多么地愚蠢。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他们曾经的美好。

“遇见你之前,我只是为家族而生,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我诞生来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的一生如漫长的黑夜,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看到光,于是我追逐光,想要把你占为己有。”

“你还不属于我,但却占据了我的心窝,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罪吗?作为处罚,我要把你永远锁在那里。”

“不,亲爱的,我不会在意你的身份的,就算全世界介意,那我不介意与全世界为敌,为了你。”

“今夜,我将摘下这夜空中最闪耀的星,不,论闪亮它还比不上你,好吧,算是第二亮吧,我将她送给你,它现在是你的了,我也是你的了,不过,你也是我的了,我的妻子,薇娅罗安。”

“拥有你,我终算是拥有了全世界。”

“无论是战争还是和平,我都会为你争取。这宁静的世界,如你所愿。”

“这一刻,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我不是最幸福的,我甘愿把那个位置让给你,你才应该是最幸福的。”

“不不不,从我对你倾泻我的爱的第一刻起,我就从来都没有打算过停止,或者放弃,你是永远都无法逃脱的。”

“什么?我们爱情的结晶?这小家伙怎么可以来抢夺我给予你的爱。不过,到底是我的小王子还是我的小公主呢?”

“小王子吗?那爸爸我就为你创造一个你想要的世界。”

可是,他的一切美梦都在即将实现的那一刻彻底毁灭了——为了给他新生的儿子打造那个新世界,他错过了了他的妻子的分娩,其实,是他的妻子故意告诉他错误的时间,好让他可以专心,她很懂他的,可这就导致了他后悔终生的悲剧——一场恐怖袭击摧毁了他妻子分娩的那所医院,没有人幸存,就算是他给予她的“世耀之星”也没法救下她——她死于另一场阴谋。现场只剩浑身染红的她的尸体和刚出生的奄奄一息的儿子,那画面永远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

他怎么可能会忘却?!谅他也不敢,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尽管他最后对那场爆炸的始作俑者们掀起了恐怖的血腥的复仇,企图用鲜血和肌肉上的痛感来麻痹自己,尽管他最后完成了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企图博得她的原谅来安慰自己,但这一切都无法改变那个事实!他无可避免地崩溃了,死了,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就这么被打败了。即使那些始作俑者都被他歼灭,他喝了他们的血,吞食了他的肉,用来填补那缺口,但毫无用处;即使他把他的儿子从死门关里救了回来,抚养他长大,听到他那声“爸爸”,但依然无法拯救他;即使所有人都没有再提起那件事和那个人,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对他来说不可能,这份痛苦永远只能他一个人承受。

他还活着,但他已经死了。他变了,不,他只是变回去了而已,和她出现前的他没有什么不一样,他原本就毫无意义地活着,遇到她才发现他活着的意义,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那他为什么还活着?

2039.7.23.23:49

“我......我完成了,你的梦想。”他轻喃了一句,然后就转身离去,他没有发现远处的女服务员,因为他专注于走在自己的路上。女服务员已经交班了的,但她还是回到这里看着他。她看到维克多离去,内心有一万个恶魔催促着她跟上前去,但她没有屈服,这十几个小时以来的陪伴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等到维克多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后,她上前走到薇娅的墓碑前,看到那唯美的项链安静地躺在墓碑下,她默默地念起了安详的生祭祷告,祷告完后就离开了。

她离开后,项链里的晶体核心微微发光。

维克多径直地走出墓地。他渐行渐远,墓地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内了,或者说除了他要走的路,其他一切都不在他的视线内。他停下来,前方的地面上有一大片像是玻璃的碎片均匀地撒在那里。那些碎片反射着月光,反射着他那毫无生气的俊脸,反射着那条路。

维克多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蔚蓝色的晶体,地面上的碎片立即受到牵引似的立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晶体,用力甩向那堆碎片。

“咔嚓”晶体破碎了,碎片和先前的混合在一起,没有任何区别。它的破碎释放出一阵能量波动,所有碎片都震动了起来,随即就变成了毫无裂痕的镜子,只不过,这面镜子反射的不是现在的夜空与圆月,而是明亮的白昼。

他闭上了眼睛,反身倒向了那面镜子。镜子没有因此而破碎,反而他却出现在那倒映里。

太平洋的某个海岛上,天空如同脆弱的镜子被暴力打碎般碎裂开来,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几千米的高空上,垂落向那海岛中间的活火山。火山的岩浆汹涌,像是在等待着这食物送上门来。

他始终闭着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其实是他的生物躯体的死亡,他的灵魂早已经去了。

一道银光从中东横起,划破天空直奔东边而去。

解脱了,一切都结束了,原本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可就在他站在地狱门前,准备一脚踏入时,那道银光冲刺他身前,依附在他的心前,然后形成了一个球体特殊区域,使他不再下坠,并把那涌起的岩浆和毒气隔绝在外。

他感觉到了那份阻力,猛地张开眼睛,看到那球体区域,惊愣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失望,这个曾经差点救下自己妻子的造物居然试图救下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随你而去!”他的怒吼似是有股能量传入那岩浆中,引得那岩浆沸腾得更加激烈,喷射起岩浆击向那球体区域,火红的岩浆包裹着球体。

在他的眼里,那岩浆仿佛逐渐裂化为一张人脸,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傻瓜,因为我不允许呀。”温柔的女声传来,使得他的瞳孔猛得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