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部里，死寂一片。
如果说之前洛九幽一巴掌把八岐魔龙塞回地里的场面，是把渡边雄一这些人的世界观按在地上摩擦，那现在，他们的世界观已经被彻底碾碎，扬成骨灰了。
渡边雄一还保持着那个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地上，不是他不想起来，是腿软得跟面条一样，根本使不上劲。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念头在反复横跳：
第一，这位上国仙师，是真神。
第二，以后龙国就是他亲爹。
陈锋和柳梦已经从百里之外赶了回来，两人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陈锋看着跟个鹌鹑一样趴在地上的渡边雄一，再看看毫发无伤、连裙角都没乱一下的洛九幽，嘴角疯狂抽搐。他走到洛九幽身边，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只憋出一句：“洛仙师……您……您没事吧？刚才那……那妖魔……？”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问过这么蠢的问题。
柳梦则扶了扶自己那副已经裂成蜘蛛网的高科技眼镜，一脸痛心疾首地检查着手里一个烧得漆黑的仪器：“我的‘量子灵能谐振探测仪’……彻底报废了。峰值数据没抓到，直接就过载烧了主板。”
她顿了顿，用一种研究史前生物的狂热眼神看着洛九幽，喃喃自语：“我得写份报告，题目就叫《论掌击式攻击替代地壳构造武器中的可行性分析报告》，这要是能量化……啧啧……”
两人一个赛一个的不正常，显然精神状态也受到了亿点点冲击。
就在这诡异又带着点劫后余生庆幸的氛围里，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林婉儿，忽然伸手，轻轻拉了拉洛九幽的衣袖。
“表姐……”
少女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几人瞬间安静下来。
洛九幽侧过头，看到自家妹妹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没有半分解决大麻烦后的轻松，反而带着一种让她都感到意外的凝重和困惑。
“怎么了？”洛-仙帝-地球好姐姐-九幽的语气瞬间柔和了八度。
林婉儿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没有看任何人，而是遥遥地、穿过指挥部的窗户，望向那座在晨曦中显得格外静谧的富士山。
她的秀眉，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我刚才……好像感应到了一点东西。”
“就在你出手，把那个大坏蛋打回去的时候，”林-地母灵体-婉儿努力组织着语言，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山顶那股又凶又臭的妖气，一下子就没了。然后……我就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哦？”洛九幽来了点兴趣。
她刚才神念横扫，除了那个藏在空间节点后面的小老鼠，以及这头不成器的八岐魔龙，并未发现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那是什么声音？”柳梦下意识地推了推已经裂开的眼镜，职业病犯了。
“不是声音……是一种感觉。”林婉儿闭上眼，似乎在仔细分辨，“跟八岐魔龙完全不一样。它不邪恶，也不狂暴……它……它很古老，也很悲伤。”
少女的脸色微微发白，声音里带上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悯。
“就好像……有好多好多的人，在这座山里，哭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们自己都忘了为什么要哭，只剩下悲伤了。”
这话一出，陈锋和柳梦都愣住了。
哭？
洛九幽凤眸微凝。
她明白了。
她的仙帝神念，强大无匹，会自动过滤掉那些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背景噪音”。在她眼中，不成仙，皆为蝼蚁。那些连完整形态都没有的残魂怨念，自然入不了她的法眼。
但婉儿不一样。
她的“地母灵体”和“守护烙印”，让她与这颗星球的联系远比自己要紧密。她就像是这颗星球的女儿，能听到大地母亲最细微的呻吟和叹息。
属于是专业对口了。
“有点意思。”洛九幽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相信了自家妹妹的直觉，“带我去看看。”
“啊？哦，好！”林婉儿立刻点头，随即又有些不确定地指了个方向，“应该……是那边。”
“嗨伊！仙师大人！请务必使用我们的军用直升机！这是我们最大的荣幸！”地上的渡边雄一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满脸谄媚。
洛九幽理都懒得理他，牵起林婉儿的手，一步踏出，两人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只留下渡边雄一伸着手，僵在原地，表情比哭还难看。
陈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渡边长官，习惯就好。”
说完，便和柳梦一起，连忙跟着信号追踪器，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
富士山，一处人迹罕至的背阴山坳的树海。
这里树木长得歪歪扭扭，终年不见阳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骨的阴冷和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洛九幽和林婉儿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山坳的入口。
一踏入这片区域，林婉儿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白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好……好冷……”
这不是物理上的冷，而是直透灵魂的阴寒。那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悲伤和怨念，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口塞满了千年冤魂的古井里，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洛九幽抬手，一道柔和的灵光将林婉儿护住，隔绝了大部分的负面气息。
“表姐，就是这里。”林婉儿缓过劲来，指着山坳深处，“所有的哭声，都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洛-仙帝级导师-九幽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解释道：“此地位于富士山的龙脉阴面，地势低洼，常年不见日光，天然形成了一处‘聚阴之地’。无数年来，死在这座山附近的生灵，其残魂怨念都会被吸引到这里。久而久之，便成了这副模样。”
她顿了顿，看向林婉儿：“闭上眼，用你的力量，不是用眼睛，去‘看’。”
“嗯！”
林婉儿听话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调动体内的地母灵力。
眉心处，那个金色的“守护烙印”微微一亮。
下一秒，一个全新的世界，在她“眼前”展开。
她“看”到了。
山坳里，密密麻麻，挤满了无数模糊的人形“影子”。
那些影子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是一团团由痛苦、不甘和绝望凝聚成的黑雾。他们有的身穿破烂的古代铠甲，手里还握着断裂的兵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冲锋、然后被砍倒的动作；有的穿着平民的服饰，惊恐地抱着脑袋，似乎在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火山灰；还有的，只是蜷缩在角落里，无声地哭泣，整个“魂”都散发着浓浓的悲意。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被困在了死亡前的那一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无止境。
八岐魔龙的妖气，虽然没有直接伤害他们，但就像是催化剂，加剧了他们的痛苦和戾气。
林婉儿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
太可怜了。
一股强烈的怜悯和悲伤，从她心底涌起。她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也因为这些无法安息的孩子，而在轻轻地颤抖。
“看到了吗？”洛九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林婉儿睁开眼，眼眶红红的，“表姐，他们好可怜……我们能帮帮他们吗？”
“这些怨魂若不及时超度，在此地阴气的滋养下，久则生变，诞生出没有理智、只知杀戮的鬼王，也不是没有可能。”洛九幽看着林婉儿，清冷的凤眸中带着一分考校的意味。
“婉儿，你的力量，源于大地，至纯至善，天生便是这些阴晦之物的克星。超度亡魂，净化怨念，对你来说，是责任，也是最好的修行。”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肩膀，语气难得地认真了起来。
“去吧，试一试。让他们安息。”
这不是命令，而是引导。
林婉儿心头一震。
是啊，自己拥有了这样的力量，不就是为了做这些事情的吗？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那点紧张和害怕，迅速被前所未有的使命感所取代。
“我明白了，表姐！我试试！”
少女深吸一口气，走到山坳中央，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学着洛九幽平时的样子，盘膝坐下。
她闭上眼睛，双手在身前，有些笨拙地结了一个洛九幽曾经教过她的、最基础的“往生印”。
然后，她开始轻声吟诵。
那是一篇洛九幽闲来无事时，传给她的仙界烂大街简化版超度经文——《往生度厄经》。
“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以此功德殊胜行……普愿沉溺诸有情，速往无量光佛刹……”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在这死寂的山坳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开始，并没有任何反应。
那些魂影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
林婉儿也不气馁，她定下心神，将自己所有的诚心和善意，都融入到了经文的每一个音节之中。
渐渐地，奇迹发生了。
她眉心的“守护烙印”，开始散发出柔和却又无比神圣的金色光芒。
这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像是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轻柔地洒满了整个山坳。
光芒之中，一道道纯净的地母灵力，不再需要林婉儿刻意引导，便自动从她身上，从她身下的大地中，如潮水般涌出。
那温暖的金色光芒，照耀在那些痛苦的魂影身上。
一个正在重复被杀戮动作的武士残魂，动作猛地一滞。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光芒的源头——那个盘膝而坐的少女。他那由黑雾组成的脸上，狰狞和戾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林婉儿的方向，笨拙地弯下了腰，深深一躬。
然后，“噗”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影化作了一点点晶莹的光点，袅袅升起，消散在了空气中。
仿佛得到了解脱。
这一幕，像是一个开关。
越来越多的魂影，从无尽的痛苦循环中挣脱出来。他们停止了哀嚎，停止了挣扎，纷纷转向林婉儿，对着她躬身行礼。
那一张张由黑雾组成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安详和感激的神色。
成百上千的魂影，密密麻麻，却又安静无比。
他们对着少女行礼，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化作光点，往生而去。
那场面，庄严、神圣，又带着无法言喻的感动。
远处的树林里，刚刚赶到的陈锋和柳梦，看着眼前这一幕，直接就傻眼了。
“我……我靠……”陈锋憋了半天，只吐出这么两个字。
眼前的少女，哪里还是那个跟在洛仙师身边，乖巧可爱的高中生？
她宝相庄严，周身笼罩着神圣的金光，盘膝而坐，度化漫山亡魂。
这他妈……这分明就是降世的度厄菩萨啊！
柳梦更是直接摘掉了眼镜，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眼前的景象依旧。她喃喃道：“新的课题……‘地母灵体’在灵魂安抚与大规模怨念净化领域的应用前景……这……这是神迹……”
洛九幽站在一旁，为自家妹妹护法，清冷的凤眸中，泛起一抹欣慰与……骄傲。
不错。
这才是她洛九幽的妹妹。
超度，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
当最后一个魂影也化作光点消散后，山坳里那股刺骨的阴寒和死气，被一扫而空。阳光似乎都变得明媚了许多，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林婉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身后的金色光轮缓缓散去。
她睁开眼，小脸煞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显然灵力消耗巨大。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喜悦和满足。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境，在刚才那场盛大的告别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礼和升华。她对生命、对灵魂、对自己的力量，都有了全新的理解。
“我……我做到了，表姐。”她看着洛九幽，笑得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嗯，做得很好。”洛九幽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颗恢复灵力的丹药，难得地夸奖了一句。
林婉儿喜滋滋地接过丹药，正要吞下，目光却忽然被不远处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就在她刚才盘膝而坐的石头上，所有怨魂消散之后，竟然留下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佩。
玉佩的样式古朴到了极点，材质也并非什么上好的美玉，看起来灰扑扑的，暗淡无光。但上面，却用一种极其古老的手法，刻画着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如同鸟兽图腾般的奇异符文。
“咦？这是什么？”
林婉儿好奇地走过去，将那枚古朴的玉佩捡了起来。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玉佩的瞬间——
嗡！
一股冰凉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猛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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