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谷的残阳将断崖染成血色,滕宇盘坐在青石上的身影被拉得细长。
他刚运转完第三十六个周天,丹田处却仍像漏了底的陶罐,积蓄的灵气总是从某个看不见的裂缝里悄然流逝。
崖底刮来的风带着腐叶的腥气,惊得他颈后寒毛倒竖。
三道黑影从不同方位跃上断崖时,玄铁锁链已经封死了所有退路。
李玄绣着金线的皂靴碾碎青石上的苔藓,腰间玉牌在暮色中泛着森冷的光,滕师弟好兴致,偷了谷主的赤霞珠还敢在此修炼?
李师兄明鉴!滕宇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锁链。
他袖中那包止血散硌得腕骨生疼,那是他今晨用全部积蓄跟王老六换的——昨日采药时被岩蜥咬伤的左臂还在渗血。
陈风突然从侧方闪出,枯瘦的手指精准扣住滕宇的伤处。
剧痛让滕宇眼前发黑,耳边炸开毒蛇般的低语:凡境后期的废物也配用三品灵药?沾血的布包被甩在石壁上,淡青色药粉混着血珠簌簌飘落。
七道缚灵索破空而来时,滕宇翻身滚向崖边的灌木丛。
带倒刺的铁索擦着耳际掠过,在青石上刮出刺目的火星。
他记得三年前那个雨夜,李玄也是这样带着执法队闯进草庐,师父留下的《玄元诀》在火盆里蜷曲成灰——他们说凡境修士不配拥有玄阶功法。
上个月你私闯药田,当值弟子可是看得真切。李玄的剑锋撩开滕宇的衣襟,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旧疤。
那是去年冬狩时替王老六挡下毒爪留下的,此刻在灵气激荡下泛着诡异的青紫。
滕宇的喉间突然涌上铁锈味。
他望着贯穿右肩的冰锥,那是陈风的本命灵器寒螭刺。
霜花顺着血管在皮肤下蔓延,五脏六腑仿佛被千万根银针攒刺。
视线开始模糊时,他听见锁链绞碎骨骼的闷响,不知是自己左腿传来的,还是记忆里师父临终时的咳嗽。
混沌中有什么在胸腔深处跳动,像被封印的凶兽撞击牢笼。
滕宇残存的意识看见李玄的剑尖悬在眉心三寸,剑身映出自己染血的瞳孔——那抹诡异的灰白色正在吞噬最后的光亮。
崖底的腥风突然凝滞,飘落的枫叶悬停在陈风狞笑的嘴角,整个世界正在被某种古老的力量撕开裂缝。
李玄的剑突然剧烈震颤,剑柄镶嵌的灵石炸成齑粉。
他惊骇地发现脚下阵法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蜈蚣,那些用朱砂绘制的封禁符咒正在逆流重组。
滕宇伤口涌出的血珠违背常理地悬浮在空中,勾勒出一枚枚晦涩的太古铭文。
快结九霄雷殛阵!李玄的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执法队员慌忙变换阵型,却发现本命法器全都发出哀鸣。
修为最低的两人突然七窍流血,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不可名状的怪物,正顺着裤脚爬向颤抖的躯体。
滕宇最后的记忆是胸口炸开的炽热,仿佛有岩浆顺着脊椎灌入天灵。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陈风的寒螭刺正倒悬在对方自己的眉心,而李玄的半截身子嵌在岩壁里,脸上凝固着见鬼似的表情。
整片断崖笼罩在某种透明的力场中,碎石违反重力地悬浮着,像是有人按下了天地运转的暂停键。
血雾在滕宇周身凝成漩涡,那些悬浮的碎石突然加速旋转,在执法队员的惨叫声中化作漫天流星。
王老六缩在断崖下的凹洞里,手里的药锄当啷落地——他分明看见这个相识二十载的邻居瞳孔裂变成重瞳,灰白色泽里浮动着星河流转的幻象。
李玄嵌在岩壁里的半截身子突然燃起幽蓝火焰,焦糊味混着他嘶哑的咒骂:是混沌灵体!
快用封魂钉!陈风抖着手从乾坤袋抓出七寸骨钉,钉头雕刻的饕餮纹竟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活了过来,张开血口发出无声的咆哮。
滕宇的指节擦过左肩伤口,带起的血珠在空中凝成血色符咒。
他根本不懂这些太古铭文的含义,但沸腾的血液驱使着他抬手轻叩虚空。
整片断崖突然向下塌陷三寸,陈风祭出的封魂钉调转方向,钉尾拖曳的青芒在暮色中织成天罗地网。
我的本命法器!陈风惨叫着捂住丹田,寒螭刺的霜纹正在他皮肤上蔓延。
李玄趁机挣脱岩壁,被烧焦的右臂甩出三张紫雷符,雷电却在触及滕宇周身三尺时扭曲成青蛇模样,反噬回来将他轰出十丈开外。
滕宇的耳膜嗡嗡作响,他看见自己抬起的掌心浮现出混沌漩涡,王老六晾在崖边的药篓突然分解成无数翠绿光点。
这种力量带来的战栗比死亡更可怕——当他踩过某个执法队员的尸体时,那人佩剑上的玄铁竟如春雪般消融,露出内部跳动的心脏状晶体。
结血煞阵!李玄喷着血沫嘶吼,剩余的五名执法队员咬破舌尖。
血线在空中交汇成六芒星图案,却在即将成型的刹那被滕宇无意识挥动的指尖搅碎。
陈风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他的影子正被某种力量从地面剥离,漆黑如墨的人形轮廓挣扎着扑向血色符咒。
滕宇的视线开始出现重影,他踉跄着扶住半截枫树,树皮在触碰的瞬间化作飞灰。
掌心混沌漩涡突然收缩,难以忍受的灼痛从心脉炸开——他看见自己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金色裂纹,每道裂缝里都闪烁着星辰湮灭的光。
他撑不住了!李玄的断剑插进地面,借着反冲力腾空而起。
残存的右臂暴涨三倍,青黑色血管凸起如蚯蚓,掌心浮现的骷髅图腾喷出毒雾,把灵珠逼出来!
滕宇本能地后仰,毒雾擦着鼻尖掠过,身后三丈内的草木瞬间枯黄。
他翻滚着躲开陈风掷来的冰锥,左肩撞在岩壁上时带落大片青苔。
那些潮湿的植物在混沌气息中疯狂生长,转眼间缠住了最近两名执法队员的脚踝。
王老六的惊叫突然刺破混乱:后山禁制松动了!众人头顶的霞光结界泛起涟漪,常年笼罩落霞谷的绯红天幕竟裂开道缝隙。
滕宇抓住这瞬息的机会,踏着突然倒流的溪水冲向裂口,身后传来岩层崩裂的巨响——他不敢回头,那肯定是李玄在轰击结界引发的震荡。
疾驰中滕宇的袖口不断崩裂,飘散的布片在混沌气息里化作磷火。
他跃过第七道山涧时,右腿突然失去知觉,整个人栽进腐叶堆。
扒开裤管才发现小腿布满晶化的血痂,皮肤下涌动的金纹已蔓延到膝盖——每次动用灵珠之力,这些裂纹就会向心脏逼近一寸。
身后十里外的林鸟惊飞,李玄的怒吼裹挟着灵力传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杂种!滕宇抓把腐叶按在胸前止血,齿间还残留着内脏碎片的腥甜。
当他强撑着翻过乱石坡时,月光突然被翻涌的灰雾吞噬,连虫鸣都消失在某种粘稠的寂静里。
前方的古杉林呈现出诡异的生长状态——有的树干螺旋生长直插云霄,有的则倒悬着扎入地底。
滕宇的伤口开始渗出银灰色血液,这些血珠落地即生青烟,竟将岩石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他不得不撕下衣摆裹住双臂,粗麻布料却在三息之内碳化成粉末。
灰雾深处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比执法队的玄铁链更沉闷,像是某种巨兽的脊椎骨在岩层上摩擦。
滕宇的混沌灵珠突然在丹田处剧烈震颤,指引着他朝雾霭最浓处奔去。
身后追击的脚步声突然停滞,接着响起陈风变调的惊呼:快退!
这里是...
最后的尾音被利刃破空声斩断,滕宇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还有李玄罕见的慌乱命令:结防御阵!
别碰那些灰雾!但他已顾不得探究,因为前方出现了月光都照不透的黑暗区域,混沌灵珠的震颤几乎要震碎他的肋骨。
当滕宇的脚尖触到某种粘稠的屏障时,身后突然亮起刺目血光。
李玄燃烧精血催动的血遁术竟撕开灰雾,那张焦黑的脸在血色中格外狰狞:把灵珠交出来!枯爪似的右手穿透雾气,指尖距离滕宇的后心只剩半尺。
混沌灵珠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滕宇感觉自己撞碎了某种琉璃质感的屏障。
时空在瞬间扭曲的错乱感中,他瞥见追击者的身影突然拉长变形,李玄的指尖在他眼中分解成无数跳动的粒子。
黑暗吞没意识的刹那,他听见三千世界之外传来的古老叹息,像是某个沉睡万载的存在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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