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康精神病院出来,陆明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挪回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夜风吹在身上,像是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打开门,怎么把自己扔到床上的。
黑暗将他笼罩,然后进入了梦境。
梦里,是王芳那张布满血窟窿的脸,无声地嘶吼,惨白的双手伸向他的脖颈。
紧接着,场景又切换到苏映真那双清冷如秋水的眼眸,以及她手中那柄泛着银光的古朴长剑,轻易便将怨灵斩得魂飞魄散。
然后,是他自己的命运钓竿,那虚幻的鱼线在黑暗中绷紧,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同拽入无底深渊。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新的一天在喧嚣中开始,而陆明却感觉自己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跋涉归来。
头依然很痛,四肢酸软无力,精神上的疲惫感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挣扎着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
昨晚的经历,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怨灵的恐怖,苏映真的强大,以及命运钓竿在关键时刻显露出的危险警告。
“精神能量远超当前使用者承受上限……”
他低声重复着脑海中那猩红的提示,心有余悸。
若非苏映真及时出现,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那怨灵活活吸干精神力,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那张存有十八万的银行卡还在。
这笔钱曾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但此刻,与那惊心动魄的遭遇相比,这金钱带来的安全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意识到,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危险。
接下来的两天,陆明几乎都处于半休养状态。
他强迫自己按时吃饭,补充营养,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试图让消耗过度的精神力慢慢恢复。
他不敢轻易再动用命运钓竿,生怕再次触发那种灵魂被抽离的恐怖感觉。
他脑中反复回荡着苏映真的话,以及那个名字——“守夜人”。
一个处理“那些东西”,守护城市安宁的神秘组织。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是一个巨大的未知。
他渴望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渴望弄明白自己身上这根命运钓竿的真正秘密。
但同时,他也清楚,一旦踏入那个世界,恐怕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种平静的生活了。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
最终,对未知的探求欲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
他的人生已经因为命运钓竿而偏离了既定轨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更何况,苏映真最后那句话,“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像是一把钥匙,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必须去。
第三天傍晚,陆明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七七八八。
那种疲惫感减轻了不少,头脑也清明了许多。
他从衣柜里选了一套最普通不过的休闲装,深色长裤,浅色T恤,外面罩了件薄外套。
既不显得张扬,也不至于太过随意。
他仔细对着镜子照了照,确保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晚上六点半,陆明准时出了门。
城南,清风茶馆。
他叫了辆网约车,车辆在华灯初上的城市中穿行。
车窗外,霓虹闪烁,一派繁华景象。
但在陆明眼中,这熟悉的世界似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他会下意识地去留意那些阴暗的角落,那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旧建筑,猜测着那里是否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者……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试着放空心神,想如同在古玩街那样,感知周围是否存在特殊的“命运丝线”。
然而,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又或许是精神力尚未完全恢复,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只有属于凡俗生活的气息,平淡而真实。
约莫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一条略显僻静的老街街口停下。
“师傅,清风茶馆就在这条街里面吗?”
陆明付了钱,问道。
“对,往里走大概一百米,左手边就是。那茶馆年头可不短了,老爷子们喜欢去。”
司机师傅热络地回了一句。
陆明道了声谢,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这条老街。
街道两旁是些有些年头的两层小楼,青砖黛瓦,一些店铺还保留着老式的木质门脸。
与外面主干道的热闹不同,这里显得格外宁静,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茶香,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檀木的清香。
很快,陆明便看到了“清风茶馆”的招牌。
那是一块黑底金字的木匾,字迹古朴苍劲,下方挂着两个小巧的红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茶馆的门脸不大,是那种老式的对开木门,此刻虚掩着,透出里面的灯光。
若非事先知道,陆明很难将这样一个地方,与神秘的“守夜人”组织联系起来。
它看起来就像一家普普通通、供街坊邻里消磨时光的老茶馆。
他定了定神,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茶馆内的光线比外面稍暗一些,但并不沉闷。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茶香和一种淡淡的墨香。
入眼便是几套深色的木质桌椅,打磨得光滑温润,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笔法老道。
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博古架,上面陈列着一些茶具和瓷器。
此刻茶馆里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低声交谈,或者独自品茗,显得十分悠闲。
一个穿着对襟短褂,肩上搭着白毛巾的伙计迎了上来,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带微笑:
“客官里边请,一位吗?”
“是的,一位。”
陆明点点头,目光在茶馆内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
伙计将他引到靠窗的一个空位坐下,递上茶单:
“客官想喝点什么?我们这儿的雨前龙井和武夷岩茶都还不错。”
“来一杯雨前龙井吧。”
陆明随口点道,他的心思并不在喝茶上。
伙计应了一声,便去后面准备了。
陆明端坐着,看似平静,实则心跳有些加速。
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试图从这些普通的老人中找出一些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然而,他们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只是普通的茶客。
苏映真说“自会有人等你”,那个人会是谁?
会是苏映真本人吗?
还是另有其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茶馆里的客人有进有出,伙计端上了他点的龙井,茶叶在透明的玻璃杯中舒展,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陆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温热,滋味甘醇。
但这杯茶,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紧张和期待。
指针渐渐指向七点。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他的桌前。
陆明心中一凛,抬起头。
来人并非苏映真。
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有些许花白。
他的面容普通,甚至可以说有些貌不惊人,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类型。
但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和与沉静。
男人在他对面的位置施施然坐下,没有多余的客套,只是平静地看着陆明。
“陆明?”
男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意味。
陆明点点头:
“是我。请问您是……”
“你可以叫我老余。”
男人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长者的慈和,但那双眼睛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苏丫头让我在这里等你。”
陆明的心跳更快了几分。
苏丫头,这个称呼显得颇为亲近。
看来这位老余,在“守夜人”组织中的地位,应该不低。
“余先生。”
陆明客气地称呼道,
“苏姑娘她……”
“她有别的事情。”
老余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落在他面前的茶杯上,
“这里的龙井不错,看来你已经品尝过了。”
陆明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着他的话道:
“是的,茶很好。”
老余端起伙计刚为他续上的茶水,也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目光重新回到陆明脸上,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苏丫头简单跟我提了你的事情。”
老余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内容却让陆明精神一振,
“她说,你在安康医院,遇到了一些……麻烦,也展现了一些……很特别的手段。”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地抛出了一个问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花。
“那么,陆明小友,能跟我具体说说,你在那栋废弃的楼里,究竟‘钓’到了什么吗?又或者说,你用那根看不见的‘鱼竿’,都做过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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