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歌手中的白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棋盘上,滚了几圈才停住。她凤眸圆睁,死死盯着陆离那张带着无辜笑意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直冲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西疆荒漠深处,埋着一只睡了几万年的老蝎子?
被吵醒还有起床气?
这比蚀心魔晶碎片还要惊悚百倍。
“你说清楚。”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几乎要越过棋盘,“什么老蝎子?它在哪?有多强?”
陆离看着她瞬间绷紧的身体和眼底那抹真实的惊惧,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慢条斯理地拈起洛清歌掉落的那枚白子,放在指间把玩着,语气依旧轻松随意:“具体多强……没打过架,谁知道呢?”他抬眼,对上洛清歌急切的目光,眼神清澈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不过嘛,能在荒漠底下睡这么久,估计皮糙肉厚,脾气不太好是肯定的。”
他顿了顿,指尖的白子轻轻点在棋盘一角,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位置嘛……大概就在净尘砂矿脉下面,更深一点的地方。嗯……也就再往下挖个千八百丈吧。”
千八百丈?
净尘砂矿脉下面?
洛清歌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供奉殿的人现在就在西疆,正按照陆离之前“指点”的方法,寻找魔气侵蚀的“出口”,准备挖净尘砂去堵漏。他们很可能正在那只老蝎子的头顶上动土。
“你为什么不早说?”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夹杂着后怕,猛地冲上洛清歌的心头。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棋盘边缘,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明明知道那里有东西。你让他们去挖净尘砂,岂不是……”
岂不是在唤醒那只怪物?
陆离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这不是说了吗?”他指了指棋盘上那枚白子掉落的位置,“而且,那老蝎子睡得死沉死沉的,只要不把它的窝整个掀了,挖点沙子应该吵不醒它。”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魔气堵不住,西疆迟早完蛋。两害相权取其轻嘛。”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权衡晚饭吃什么。
洛清歌看着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堵在胸口,几乎让她窒息。在他眼中,一只沉睡几万年的恐怖凶物,和堵住魔气泄露,似乎只是需要“权衡”一下的选项。而西疆将士和百姓的安危,在他那轻飘飘的“两害相权”里,又算得了什么?
“陆离!”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那是西疆。是朕的子民。不是你的棋盘。”
陆离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放下手中的棋子,缓缓站起身。他比洛清歌高出许多,此刻垂眸看着她,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压力悄然弥漫开来。
“清歌,”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洛清歌从未听过的平静,却比任何怒火都更让人心悸,“你是在指责我?”
洛清歌被他骤然改变的气势所慑,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帝王的骄傲和心系子民的焦灼让她强撑着没有移开目光,倔强地与他对视。
“我只是……不明白。”她咬着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明明有能力……明明可以……”
“可以什么?”陆离打断她,向前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可以抬手灭了那只蝎子?可以挥手净化魔气?可以像你期望的那样,成为帝国的守护神,解决所有麻烦?”
他每说一句,洛清歌的脸色就白一分。
“然后呢?”陆离的声音更冷,“然后让你和你的帝国,心安理得地躺在我这棵大树下乘凉?永远活在‘有他在,万事无忧’的幻梦里?”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轻轻抬起洛清歌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洛清歌,”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清晰,“你是天命女帝,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你的帝国,你的子民,需要的是你的守护,你的成长,而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驸马。”
他的指尖微凉,话语却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洛清歌的心上。她所有的愤怒、委屈、恐慌,在这一刻,都被这冰冷而清醒的话语击得粉碎。
是啊……
她凭什么要求他?
凭什么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为她的帝国扫平一切障碍?
就因为他是她的驸马?就因为他很强?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挥开陆离的手,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离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重新坐回摇椅,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投向远处流淌的星辉草光芒,不再看她。
“西疆的事,你自己处理。”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那只老蝎子,只要你们别作死挖到它的老巢,应该不会醒。至于魔气……按我说的堵,问题不大。”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们真把它吵醒了……”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冷意的弧度,“那也只能算你们……运气不好。”
洛清歌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晚风吹过,带来星辉草的清香,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看着摇椅上那个重新变得慵懒随意的男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不是她的守护神。
他甚至可能并不在意这个帝国的存亡。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挺直了脊背。所有的脆弱和依赖在这一刻被强行收起,只剩下帝王的冰冷与决绝。
“朕……知道了。”她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西疆之事,不劳驸马费心。”
她不再看他,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离开了听竹苑。背影在星辉的光芒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孤绝。
陆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茶杯壁上摩挲着。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太嫩了啊。”
?
西疆,黑风谷。
夜色如墨,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谷底深处,一座坍塌了大半的古老石殿遗迹在风沙中若隐若现,残破的石柱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遗迹中央,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赫然在目,坑洞边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和破碎的符箓残片,正是之前死士营引爆破山符、摧毁魔晶碎片的地方。此刻,坑洞中依旧有丝丝缕缕的漆黑魔气如同毒蛇般缓缓渗出,融入四周的沙土和空气中。
坑洞旁,三位须发皆白、身着供奉殿紫金道袍的老者盘膝而坐,周身灵力涌动,形成一个巨大的净化光罩,艰难地压制着坑洞中逸散的魔气。他们脸色凝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巨大。
“李长老,这样下去不行。”一位面容枯槁的老者沉声道,声音在风沙中显得有些嘶哑,“魔气侵蚀地脉的速度太快。单靠我们三人,加上净魔瓶,也只能勉强延缓。必须尽快找到陆驸马爷所说的‘出口’,用净尘砂堵住源头。”
被称为李长老的老者,正是供奉殿大长老李玄罡,化神后期修为。他紧闭双目,全力催动着手中的净魔瓶,瓶口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不断吞噬着逸散的魔气。闻言,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决然。
“出口位置,陛下已用秘法传讯于我。”李玄罡的声音带着风沙磨砺后的沙哑,“就在这遗迹西北方,三里之外的一处流沙漩涡之下。陈长老,你精通土遁,速带‘镇地符’与‘寻砂盘’,去那漩涡之下,寻找净尘砂矿脉。务必在魔气彻底污染地脉前,取砂堵漏。”
“是!”另一位身材矮壮、面色黝黑的老者——陈长老,立刻起身,接过李玄罡递来的两枚古朴符箓和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罗盘,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土黄色流光,瞬间没入风沙之中,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李玄罡看着陈长老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对剩下那位枯槁老者道:“王长老,你我二人,全力催动净魔瓶,务必再撑一炷香时间。”
“好!”王长老咬牙应道,两人同时喷出一口精血,融入净魔瓶中。瓶身光芒大盛,吞噬魔气的速度陡然加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沙更急,魔气翻涌。李玄罡和王长老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已到极限。
就在两人快要支撑不住时。
“轰隆隆——!”
西北方向,距离遗迹三里之外,那片巨大的流沙漩涡中心,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一道刺目的土黄色光柱冲天而起,撕裂了漆黑的夜幕。
光柱之中,陈长老的身影踉跄飞出,手中紧紧抓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兽皮口袋。正是采集到的净尘砂。
“找到了。”陈长老的声音带着狂喜和一丝虚弱,显然刚才的挖掘也耗费了他极大的灵力。
李玄罡和王长老精神一振。
“快!堵住出口!”李玄罡嘶声喊道。
陈长老不敢怠慢,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那流沙漩涡上空。他手中法诀变幻,那装满净尘砂的兽皮口袋凌空飞起,袋口张开,如同瀑布般的白色砂砾倾泻而下,精准地灌入那不断旋转、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流沙漩涡中心。
净尘砂落入漩涡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原本如同毒蛇般从遗迹坑洞中渗出的漆黑魔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源头,猛地一滞。逸散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下来。
“有效!”王长老惊喜道。
李玄罡也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然而,就在这心神松懈的刹那。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的心跳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心跳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古老,瞬间穿透了呼啸的风沙,狠狠砸在三位化神供奉的心头。
李玄罡、王长老、陈长老三人同时脸色剧变,如遭重锤猛击,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周身灵力瞬间紊乱,维持的净化光罩剧烈摇晃,险些溃散。
三人惊骇欲绝地望向脚下的大地。
那心跳声来自地底深处。
来自净尘砂矿脉之下。
那只沉睡的“老蝎子”苏醒了?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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