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扭曲碎裂的噪音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刚刚被张奇拆开的弩机外壳瞬间炸裂,无数细小的零件向四面八方迸射!
龙云的大脑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感到一股炙热的劲风擦着他的耳廓飞过。
咄!
他身后那根用作仪仗的盘龙朱红立柱上,猛地一震,一簇木屑爆开。一枚不规则的金属碎片,深深钉入木中,尾部兀自颤动,发出“嗡嗡”的悲鸣。
那碎片离他的太阳穴,不过三寸。
死寂。全场死寂。
冷汗,瞬间浸透了龙云的背心。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看着那根立柱,死亡的阴影让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只手,铁钳般扣住了他的手腕。
龙云骇然回头,对上了张奇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张奇没有看那根柱子,甚至没有看龙云煞白的脸。他俯下身,从散落一地的弩机残骸中,又拈起了另一块崩裂的轴承碎片。他将碎片凑到龙云眼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
“三皇子再请看,这轴承碎片的断口里,藏着的砂粒,可是您府上铁匠铺,独一无二的‘手艺’?”
砂粒!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龙云脑中炸开!他眼中的惊恐,瞬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骇然!
王家的轴承只是第一层。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让心腹铁匠在轴承滚珠的凹槽里,用特殊的手法,混入了极细的铁砂。这种手法极为隐秘,只有他和铁匠两人知晓。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让滚珠彻底锁死,引发机括内部的连锁崩毁!
他怎么会……
“放肆!”一声暴喝打断了龙云的思绪。侍立在台阶下的王统领见主子被一个小小主事扣住手腕,早已按捺不住。他“呛啷”一声拔出腰刀,刀锋直指张奇,“大胆狂徒!竟敢对殿下无礼!还不速速放手!”
王统领身后的几名亲卫也同时拔刀,场中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张奇甚至没有回头看他。
他扣着龙云手腕的左手纹丝不动,右手拈着那块碎片,看也不看,手腕一抖,向后甩出!
咻!那块小小的铁片,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王统领只觉手腕一凉,一股剧痛袭来。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手腕上,赫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啊!”王统领惨叫一声,捂着手腕连退数步,鲜血从他指缝间不断涌出。
所有人都被这一手镇住了。没人看清张奇的动作,只看到结果。一个七品主事,随手一击,便废掉了一名禁军统领的战斗力。
“王统领,张某在与殿下品鉴国之重器,你拔刀是何意?”张奇这才缓缓回头,语气平淡,“莫非,你也参与了此事?”
“你……你血口喷人!”王统领又惊又怒,却再不敢上前一步。
张奇不再理他,视线重新锁回龙云脸上。
“殿下,您还没回答我的话。”
龙云的嘴唇在哆嗦,他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对方的五指如同钢铸,根本无法撼动分毫。他能感觉到,张奇的指尖,正有意无意地,按在他的脉门上。
“什么砂粒……本王……本王不知你在说什么!”龙云强撑着挤出几个字,声音却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张奇!你毁坏军国重器,还敢伤人,如今更是诬陷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我胆子一向很大。”张奇平静地回答,“大到敢把自己的命,和殿下的前程,都押在这小小的轴承上。”
他松开手,将那块带着血迹的碎片,和之前那块一起,轻轻放在龙云被他攥得发白的手掌里。
“殿下,现在,它们是您的了。”
这两块废铁,此刻重逾千斤。
龙云看着掌心的碎片,只觉得那是两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他想扔掉,却浑身无力。
“张主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工部尚书李格,排开众人,走了上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受伤的王统领,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弩机残骸,最后,视线落在了龙云和张奇身上。他的表情严肃,不偏不倚。
“李尚书来得正好。”张奇拱了拱手,“下官怀疑,有人蓄意破坏神机弩,意图谋害三殿下,并嫁祸工部。而证据,就在殿下手中的轴承碎片里。”
这话一出,全场再次哗然。
谋害皇子?
这罪名,可比造个劣质武器要大上千百倍!
龙云的脸色由白转青。他瞬间明白了张奇的毒计。
这弩机,炸了,是他龙云建造不力,罪责难逃。
这弩机,没炸,只是卡住了,是他龙云用来测试的样品出了问题,可以辩解。
可现在,弩机在他手中“自行”崩毁,碎片还险些“误伤”了他自己!张奇再反口说有人“意图谋害”,这盆脏水,就从“办事不力”变成了“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他把自己伪装成了受害者,再由“受害者”的身份,来指认凶手!
好狠!好毒的一计!
“一派胡言!”龙云厉声喝道,他终于找回了一点属于皇子的威严,“这弩机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人经手!若说谋害,嫌疑最大的就是你张奇!”
“哦?”张奇眉毛一挑,“殿下是说,我用自己设计的武器,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您?而且,我还特意换上一个劣质轴承,用一种极有可能失败的方式来谋害您?”
他向前一步,逼近龙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弄。
“敢问殿下,全天下可有这么蠢的刺客?”
龙云被他问得一时语塞。
“更何况,”张奇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遍全场,“这批轴承,由王家车马行承运,由王通王主事签收,入库之前,三殿下您还亲自派人‘查验’过。下官,可是连碰都未曾碰过。”
他看向脸色惨白的王通。
“王主事,我说的,可有错?”
王通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王通瘫倒在地,像一滩烂泥。
四周的哗然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死寂笼罩了整个工坊。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