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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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废弃的织造局门前停下。

空气中浮动着尘埃与腐木混合的陈旧气味。杨莺扶着车辕下来,看着眼前这片破败的院落,蛛网遍布的门楣,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走在她身侧的杨燕则要直接得多,她上前一步,用脚尖踢开一丛挡路的枯草与蛛网,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里?”她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在陈述观察到的事实,“张公子,你确定?”

张奇没有立刻回答,他率先走进了院子。脚下的石板路因为常年无人行走,缝隙里长满了青苔,一脚踩上去,绵软而湿滑。

杨燕跟了进来,视线在院内逡巡一圈,再次开口:“主梁有虫蛀的痕迹,至少三根需要更换。西边那面墙体有裂缝,雨季怕是会渗水。要把这里修葺到能开门迎客,一千两银子,恐怕都打不住底。”

她的话很实在,没有半点夸张。对于知味楼这样刚刚起步的生意,这笔投入过于巨大,风险难料。

杨莺也小声附和:“姐姐说的是。这里的修缮费用,怕是比租金还高出许多。”

张奇停在院子中央,脚尖在地面上轻轻点了点。叩、叩。声音沉闷,回响着空洞。

“你们只看到了地上,却没看到地下。”

他蹲下身,从靴中抽出一柄短小的工兵铲——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工具之一——撬开脚下那块松动的地砖。地砖翻开,露出下面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潮湿的水汽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条约有三尺宽的暗渠,出现在三人面前。渠底铺着磨光的鹅卵石,可以看出是精心修造过的,并非天然水道。

“这是……”杨莺好奇地探头。

“织造局当年为了漂洗布料,引了活水入园,建了这条暗渠。”张奇用工兵铲刮去渠壁上的苔藓,“水从高处来,可以设计成环绕整个厅堂,再从低处流走。”

他站起身,环视着这片废墟,眼中却仿佛已经看到了它未来的模样。

“我们不需要昂贵的桌椅,只需沿着水渠铺设一圈雅致的席位。食客临水而坐,厨房将做好的菜肴放在特制的小木舟上,顺水漂流而下。客人看到心仪的菜品,伸手取下即可。”

他的描述,让杨家姐妹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奇异而生动的画面。

“名为,流水素面。”张奇下了定论,“菜品在动,客人在静。这种新奇的食法,本身就是一道风景。你们觉得,这道‘风景’,值不值得那一千两的修葺费?”

杨燕沉默了。她是个务实的生意人,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这种模式一旦成功,带来的利润将是传统酒楼的数倍。猎奇的心理,足以让整个京都的富贵闲人都趋之若鹜。

“可行。”她吐出两个字,算是认可了张奇的疯狂想法。

就在杨莺还沉浸在那奇妙的构想中,准备细问时,一个慌张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公子!张公子!”

知味楼的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

“出事了!三皇子府的人……他们……他们把大门给封了!”

话音未落,一群身着黑衣劲装、腰佩制式长刀的武夫便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统领,面容冷峻,下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

他看都没看张奇等人,直接一挥手:“封!”

他身后的人立刻行动起来,两人一组,将早已准备好的封条与木板往大门上钉。刺耳的砰砰声,打破了院内的宁静。

“住手。”张奇的声音不大,却让那几个动手的武夫动作一滞。

那名统领这才将视线转向张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奉三殿下令,此地即刻查封。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张奇走上前,与他对视:“此地是我从京兆府租赁而来,地契文书,一应俱全。三皇子凭什么查封?”

统领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抖开:“凭这个。此地原是皇家织造局的产业,虽已废弃,但所有权仍归内务府。三殿下已经从内务府取得了此地的管辖权。你们那份来自京兆府的租契,现在是一张废纸。”

张奇的内心毫无波澜。*来了。比预想的要快,也更直接。他不是来谈判的,是来碾压的。用皇权压倒官府,用内务府压过京兆府,简单粗暴,就是要断了我的根基。*

杨燕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张公子,三皇子势大,我们……”

“无妨。”张奇打断她,视线依旧锁定在那名统领身上,“内务府的文书?可否让我一观?”

“你看得懂吗?”统领嗤笑一声,但还是将文书往前递了递,又迅速收回,“看清了?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别逼我们动手。”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院内的空气,比方才与长公主对峙时,更加冰冷刺骨。那是权力最赤裸的威胁。

杨莺的脸有些发白,下意识地拉住了姐姐的衣袖。

张奇却像是没看到对方的威胁。他转过身,缓步踱回院中,仿佛在思考退路。他的视线在残破的梁柱、开裂的墙体上缓缓扫过。

*他在逼我。逼我去求他。只要我低头,他就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条件。或许是活字印刷的专利,或许是知味楼的份子。和龙雨凰不同,他连谈判的姿态都懒得摆。*

他的手,无意识地在布满尘土的西墙上摩挲。

指尖忽然触到一处异样。一块砖石,似乎比周围的要松动一些。他不动声色,继续踱步,绕到那处墙角,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他用手指抠住砖缝,稍一用力,那块砖便被他取了下来。砖后,并非实心的墙体,而是嵌着一块东西。

他伸手探入,摸到了一块冰凉坚硬的石板。

张奇将那半块残破的石碑抽了出来。石碑不大,上面布满青苔,刻着几个古朴的篆字。他拂去尘土,那几个字清晰地显露出来——

文渊阁别院。

那名统领见他磨磨蹭蹭,已经极不耐烦:“张奇,我数三声。再不滚,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张奇拿着那半块石碑,转过身来。

统领看着他手里的破石头,皱眉道:“装神弄鬼?一块破石头能救你?”

“这不是破石头。”张奇将石碑托在掌心,对着统领,也对着他身后那些三皇子府的武夫,“回去问问你的主子,文渊阁的东西,他也敢要么?”

统领愣住了。

“文渊阁”四个字,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他脸上的嚣张凝固了。他不是不学无术的莽夫,自然听过这个名字。那是皇家藏书之地,是天下文脉所系,名义上,直属当今圣上。

张奇不再理会他,径直对身后的杨燕说:“杨姑娘,麻烦你重新丈量一下,我们需要精确计算水渠的长度。”

他将石碑随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