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石集的喧嚣如同浑浊的泥沼,叶长安一行人如同投入其中的石子,荡开的涟漪尚未平息,更大的漩涡已然形成。
他们并未走远,只是随意在集市相对“干净”些的西街口,寻了处露天茶摊歇脚。说是茶摊,也不过是几块灰岩垒成桌椅,浑浊的、飘着几片不知名枯叶的“茶汤”盛在粗糙的陶碗里。叶长安端坐主位,对碗中浑浊视若无睹,指尖在粗糙的岩桌上随意轻叩。小炎蜷在他肩头假寐,赤金鳞片在穿过棚隙的幽蓝月光下流淌着微光。姬明月抱剑立于侧后,清冷的目光扫视着来往人群中的不轨视线。苏清雪则摊开小本子,借着光飞快记录着刚才一路观察到的各种“物价”,林婉儿好奇地凑在一旁观看。王大锤灌了一口苦涩的“茶”,被呛得直咧嘴。
咚!咚!咚!
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如同擂响的战鼓。集市原本嘈杂的声音如同被利刃切断,瞬间变得死寂!人群如同分开的潮水,惊恐地向两侧退避,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通道尽头,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
为首者,正是那刀疤壮汉,对着身旁一人嘶声道:“黑魇大人!就是他们!废了我的刀!还藐视集市的规矩!”
被他称为“黑魇大人”的,是一个身着墨黑色锦缎长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他身形瘦削,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行走间步伐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正是这灰石集的实际掌控者——坊主墨岩。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气息彪悍、眼神凶狠的护卫,其中一人尤为引人注目。
那人身材高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道袍,背负一柄古朴长剑,面容刻板,眼神淡漠。他并未刻意散发气势,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柄出鞘半寸的利剑,凌厉的锋芒让周围空气都变得凝滞!一股远超刀疤壮汉、甚至让姬明月都微微凝神的强大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隐隐笼罩着整个茶摊区域!
筑基后期!而且是剑修!在这资源匮乏、修士普遍弱小的灰石集,绝对是最顶尖的战力!足以镇压一切不服!
墨岩坊主阴鸷的目光扫过茶摊,在叶长安身上停留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此人气息深邃,如渊似海,竟看不透深浅。但当他的目光掠过叶长安肩头慵懒的小炎、衣着奇特的苏清雪林婉儿、以及王大锤胸前那醒目的“绝世靓仔”四个大字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轻视与贪婪。奇装异服,带着女眷和宠物,还有个如此招摇的胖子,怎么看都像是一群走了狗屎运、得了点宝贝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肥羊!
“就是尔等,在老夫的坊市闹事?伤我护卫,毁其兵刃?”墨岩坊主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金石摩擦般的质感,一股沉重的、融合了上位者威严与筑基灵压的气势,如同实质的潮水般,轰然压向茶摊!目标直指端坐的叶长安!
这股威压之强,让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李铮等人闷哼一声,如同被巨石砸中胸口,脸色瞬间惨白,踉跄后退!林婉儿和苏清雪也感觉呼吸一窒,娇躯微颤!王大锤更是被压得直接坐回了石凳,胖脸涨红!连旺财都低伏身体,发出威胁的低吼!
然而!
就在这股融合了筑基灵压与权势重压的恐怖气势,即将触及叶长安周身三丈范围时——
嗡!
仿佛冰雪遇到了烧红的烙铁!
那无形的、沉重如山岳的威压,在距离叶长安三丈之外,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
嗤…墨岩坊主那足以让普通筑基修士都心神震颤的气势,在叶长安身前三丈之地,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湮灭!叶长安依旧端坐,甚至连叩击桌面的指尖节奏都未曾改变分毫。他端起那碗浑浊的“茶汤”,送到唇边,极其随意地啜饮了一口。
“嗯?”墨岩坊主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阴鸷瞬间被极致的惊疑取代!他释放的威压,竟被如此轻易、如此彻底地化解了?对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怎么可能?!
他身后的那名青灰道袍的筑基后期剑修,原本淡漠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背负的长剑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嗡鸣!作为剑修,他的感知远比墨岩敏锐!他清晰地“看”到,坊主的威压在接近那端坐青年三丈之地时,仿佛被一种更高层次的、无形的“秩序”之力瞬间抹平了!那不是抵抗,是彻底的否定!是蝼蚁之力妄图撼动神山般的天堑差距!
“坊主!跟他们废什么话!让属下拿下他们!尤其是那只幼兽!”刀疤壮汉见坊主气势被破,心中不安,但仗着有筑基剑修撑腰,急于找回场子,指着小炎厉声喝道。
墨岩坊主眼神阴晴不定,心中惊疑未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给身后的筑基剑修使了个眼色。
那青灰道袍的剑修会意,眼中寒光一闪!他虽然忌惮叶长安的深不可测,但对自己的剑道修为同样有着绝对的自信!在他看来,对方或许是用了某种强大的护身法宝,但本身修为未必多高!
“放肆!敢在灰石集撒野!跪下受缚!”
青灰剑修一步踏出,厉喝出声!同时,一股远比墨岩坊主更加凝练、更加凌厉、带着撕裂一切锋芒的恐怖剑意,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剑,轰然爆发!目标并非叶长安,而是站在叶长安侧后方、手持长剑的姬明月!他看出此女也是剑修,但骨龄不过二十,气息虽凝练,又能强到哪里去?先拿下此女,既能立威,又能试探!
轰!
筑基后期的恐怖剑意混合着强大的灵压,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将姬明月笼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切割开来,发出刺耳的尖啸!茶摊的石桌石凳在这股剑意压迫下,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裂痕!
“明月姐!”林婉儿惊呼。
“小心!”苏清雪也花容失色。
在所有人看来,面对这筑基后期剑修的恐怖威压,姬明月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同阶修士都为之色变的剑意威压,姬明月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掠过一丝……不屑?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释放威压的筑基剑修。
就在那狂暴剑意即将临体的刹那——
姬明月动了!
她动的不是手中的剑,而是脚!
左脚如同穿花蝴蝶般极其随意地抬起,对着身前虚空,轻轻一踹!
动作轻盈、飘逸,不带丝毫烟火气,仿佛只是拂去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而!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蕴含着绝对力量与毁灭性锋芒的恐怖力量,随着她这看似随意的一踹,悍然爆发!
那青灰道袍剑修释放出的、足以切割金石的狂暴剑意和灵压,如同脆弱的琉璃撞上了高速行驶的星舰!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无形的剑意风暴,在姬明月脚前丈许之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脚狠狠踏碎!寸寸崩解,瞬间湮灭!
而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余势不减,如同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青灰剑修毫无防备的胸膛之上!
“噗——!!!”
青灰剑修脸上的淡漠和自信瞬间化为无边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只感觉一股根本无法抗拒、仿佛能踏碎山岳的恐怖力量狠狠撞在胸口!护体罡气如同纸糊般破碎!胸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
他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口中鲜血狂喷,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以比来时快十倍的速度倒飞出去!
轰隆!!!
青灰剑修的身体狠狠撞在数十丈外一堵厚实的灰岩墙壁上!坚硬的岩石墙壁如同被巨锤砸中,瞬间凹陷出一个巨大的人形深坑,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碎石尘土簌簌落下!
那筑基后期的剑修,如同破布娃娃般嵌在坑底,浑身骨骼不知碎了多少,道袍破碎,七窍流血,眼神涣散,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那柄背负的古朴长剑,早已脱手飞出,斜插在远处的泥土里,发出悲鸣。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整个灰石集西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如同被石化,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震撼与荒谬之中!
筑基后期!灰石集最强的守护者!足以开宗立派、称霸一方的剑修大人!
竟…竟被那看起来不过二十岁、清冷绝美的持剑女子…一脚踹飞了?!
而且看那样子,生死不知?!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这是赤裸裸的、降维打击般的碾压!
“咕咚!”刀疤壮汉喉结剧烈滚动,发出一声清晰的吞咽声。他看着嵌在墙里、如同死狗般的筑基剑修,又看看姬明月那收回的、穿着普通布鞋的纤纤玉足,再想想自己之前还想抓那胖子…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裤裆一热,竟当场失禁!
墨岩坊主脸上的阴鸷和惊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惨白!他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豆大的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瞬间浸透了内衫!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一群肥羊,而是在面对一群披着人皮的洪荒巨兽!
一脚踹飞筑基后期剑修?这是什么修为?金丹?还是…更高?!而这样的存在,竟然只是那个端坐青年的…随从?!
自己刚才…竟然在威胁这样的人物?!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墨岩坊主的心脏!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那所谓的坊主威严,“噗通”一声,双膝狠狠砸在坚硬冰冷的泥地上!
跪了!
灰石集高高在上的坊主墨岩,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茶摊方向,五体投地,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卑微,嘶声喊道:
“前辈!前辈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是小的狗胆包天!冒犯了前辈天威!求前辈开恩!饶小的一条狗命!”
他身后的护卫和刀疤壮汉等人,早已吓破了胆,如同下饺子般“噗通”、“噗通”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连大气都不敢喘。
叶长安放下手中的陶碗,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却如同惊雷。
他缓缓抬起眼皮,淡漠的目光落在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墨岩坊主身上。
“饶命?”叶长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你方才,不是要拿下本座的幼兽,让本座的人跪下受缚么?”
“不敢!不敢!小的万万不敢啊!”墨岩坊主吓得魂飞魄散,额头在泥地上磕得砰砰作响,瞬间一片青紫,“是小的被猪油蒙了心!被这该死的蠢货蒙蔽!”他猛地指向旁边同样瘫软在地的刀疤壮汉,眼中充满了怨毒。
墨岩坊主猛地想起什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用某种黑色兽皮制成的卷轴,双手高举过头顶,声音带着谄媚到极致的颤抖:
“求前辈开恩!小的…小的愿将西街最好的一座庄园,连同地契,献给前辈!只求前辈能饶过小的这条贱命!庄园就在前面不远,清净宽敞,绝无人敢打扰前辈清修!求前辈收下!求前辈收下!”
他手中的兽皮卷轴,正是灰石集西街最大、最靠近相对安全区域、原本属于坊主私产的一座石堡庄园的地契!
叶长安目光扫过那卷兽皮地契,又瞥了一眼旁边还在飞快记录物价、此刻抬起头、看到地契后美眸瞬间亮起精光、无声地做了个“省了启动资金”口型的苏清雪。
他略一沉吟,伸出两指,对着那卷地契虚虚一引。
咻!
兽皮卷轴便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稳稳落入他手中。
“滚吧。”叶长安淡漠的声音响起,如同天籁之音。
“谢前辈!谢前辈不杀之恩!”墨岩坊主如蒙大赦,激动得涕泪横流,又狠狠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连滚爬爬地起身,带着同样死里逃生的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头也不回地狼狈逃离,连嵌在墙里的筑基剑修都顾不上了。
周围的围观人群,早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震得魂飞天外,看向叶长安一行人的目光,只剩下无边的敬畏与恐惧,如同仰望云端的神祇。
叶长安展开兽皮卷轴,神念扫过其上标注的位置,微微颔首。他随手将卷轴递给身旁的苏清雪:“收好。”
“是。”苏清雪强压着心中的兴奋,珍而重之地将地契收起。这可是白捡的根据地啊!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新家’。”叶长安起身。
一行人穿过依旧死寂的人群,在无数道敬畏目光的注视下,走向西街深处。
片刻之后,一座由巨大灰白色岩石垒砌而成、占地颇广、带着一个小院落的石堡出现在眼前。石堡虽显粗糙,但比起集市的混乱,确实清净宽敞了许多。
叶长安站在石堡紧闭的厚重木门前,目光扫过光秃秃的门楣。
他抬起右手,食指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嗡!
指尖玄奥的光芒流转,无形的伟力引动天地规则!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块通体漆黑、厚重无比、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巨大门匾,仿佛从虚空中直接凝聚、锻造而成,带着万钧之势,轰然落下!
门匾长逾丈许,宽三尺,厚达半尺!材质非金非石,赫然是极其珍贵的深海玄铁!入手沉重无比,足以压垮寻常筑基修士!
更令人震撼的是门匾之上,那三个龙飞凤舞、仿佛蕴含了无上剑意与大道真韵的鎏金大字——
长安阁!
三字铁画银钩,笔锋如开天之刃,每一笔都蕴含着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凌厉意志!仅仅是目光注视,都让人神魂刺痛,仿佛有无数剑意扑面而来!一股无形的、堂皇正大却又威严深重的气势,瞬间笼罩了整个石堡!
玄铁为匾,大道为名!
长安阁,于此异界秘境,正式挂牌!
牌匾落定的轰鸣声,如同宣告新主降临的雷霆,远远传开,震动了整个灰石集!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震撼、恐惧,遥遥望向西街深处,那座突然被赋予了无上威严的石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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