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刻着“听潮”二字的巍峨牌楼,如同推开了一扇隔绝尘世的古老大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清新灵气扑面而来,带着山林草木的芬芳与湿润水汽,吸入肺腑,瞬间涤荡了旅途的尘埃,令人通体舒泰,精神为之一振!
听潮山庄,名副其实。
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戒备森严的堡垒,而是一片依山就势、精心构建的古意天地。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小径,连接着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楼阁多以青砖黛瓦建成,古朴厚重,檐角悬挂着精致的铜铃,山风拂过,发出清脆悠远的叮咚声,更添几分空灵。小桥流水随处可见,清澈见底的溪流从假山石隙间潺潺流过,汇入几方点缀其间的碧绿莲池。池中锦鲤悠然摆尾,搅碎一池天光云影。参天古木枝繁叶茂,苍松翠柏虬枝盘结,浓郁的绿意与缭绕其间的淡淡云雾交织,将整个山庄渲染得如同泼墨山水画卷,静谧、悠远,灵气盎然。
此刻,这片宛若仙境的古意山庄,却已不复平日的清幽。开阔的演武场、回廊间、凉亭内,处处是人影攒动。来自天南海北的古武青年才俊、各大宗门世家的代表,已然云集于此。
形形色色,衣冠各异。
有身着灰色、青色道袍,背负长剑或拂尘,气质出尘的道家弟子。
有穿着明黄、土黄僧衣,手持念珠或戒棍,气息沉凝的佛门武僧。
有锦衣华服,玉带缠腰,眉宇间带着世家贵气的青年男女。
也有穿着统一制式劲装,或深蓝、或墨绿,胸口绣着不同门派徽记的宗门精英。
表面上,一片祥和。
“张师兄,久违了!上次华山论剑一别,已有三载!”
“李兄风采更胜当年!令师可安好?”
“王仙子,幸会幸会!想不到仙子也对此番秘境异动感兴趣?”
抱拳寒暄,笑语晏晏,觥筹交错(以茶代酒),一副以武会友、共襄盛举的和谐景象。
然而,那弥漫在清新空气里的,却是一股无形的硝烟。
眼神的交锋,锐利如刀,在微笑的面具下互相试探、衡量。
言语间的机锋,看似客气恭维,实则暗藏机锋,寸土不让。
气息的碰撞更是无处不在,或沉凝如山,或锋锐似剑,或绵长如海,或阴冷如蛇,在虚空中无声地较量、排斥、试探着彼此的深浅。温文尔雅的客套之下,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汹涌的竞争欲望!火药味,在古意盎然的仙境中,无声地弥漫、发酵。
叶长安这一行人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衡,吸引了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焦点汇聚的原因,清晰无比:
**其一,姬明月!**姬家小公主的身份,本身就是耀眼的光环。她容貌绝美,清丽脱俗,今日一身藏青练功服更是衬得她英姿飒爽,气质清冷如霜中寒梅。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最吸睛的存在。
**其二,土狗!**在这汇聚了各方豪杰、连坐骑都恨不得是“龙驹凤雏”级别的古武交流会上,一条毛色普通、甚至看起来有点脏兮兮、蔫头耷脑的小黄狗,被主人像抱个暖手炉似的抱在怀里,简直是…鹤立鸡群(或者说,鸡立鹤群)!扎眼到了极致!与那些拴在特定区域、神骏非凡、或带鳞甲、或生异瞳的珍奇异兽相比,旺财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和巨大的反差。
**其三,普通人组合!**叶长安,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休闲装,面容平静无波,身上没有丝毫武者应有的气息波动——不是刻意收敛,而是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无法感知深浅,在旁人眼中便与普通人无异。王大锤,花衬衫、沙滩裤、人字拖,脖子上挂着个廉价望远镜,背着一个硕大无比、叮当作响的登山包,脸上还带着“乡下人进城”的兴奋和好奇,东张西望,活脱脱一个误入武侠片场的游客。这两人与周围那些或仙风道骨、或英气逼人、或深沉威严的武者们站在一起,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明月妹妹,好久不见!”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欣喜。
众人目光随之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青色云纹道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气质出尘的年轻道士含笑走来。他步履轻盈,气息绵长悠远,正是武当派此代的杰出弟子,张松溪。
“张师兄。”姬明月停下脚步,对着张松溪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态度并不疏远,却也谈不上热络,保持着世家应有的礼节。
“阿弥陀佛。姬小姐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旁边,一位身材魁梧如铁塔、面容刚毅、太阳穴高高鼓起、双手骨节粗大的年轻僧人(少林俗家弟子,释延武)也合十行礼,声如洪钟,带着佛门的沉凝气度。
姬明月顺势侧身,为叶长安介绍道:“叶大哥,这位是武当张松溪师兄,这位是少林释延武师兄。”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叶长安的目光淡淡扫过两人。张松溪气息纯正,根基扎实,已有暗劲中期的修为,放在年轻一辈确属翘楚。释延武则气血如烘炉,一身横练功夫已臻明劲巅峰,距离化劲仅一步之遥。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对着两人,只是极其随意地点了点头,连一句客套的“久仰”都欠奉。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名震天下的武当少林俊杰,而是路边的两棵树。他对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实在提不起多少兴趣,也无需与他们客套寒暄。
张松溪和释延武脸上温和的笑容都微微一僵。他们身份尊贵,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何曾被人如此轻慢?但对方是姬明月郑重介绍的“叶大哥”,他们也不好发作,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讶异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趁着这个间隙,姬明月压低声音,在叶长安身边快速介绍了一下场内最显眼、也最值得注意的几拨人马:
“那是少林、武当,佛道魁首,底蕴深厚,弟子根基最为扎实,功法中正平和。”她目光扫过张松溪和释延武身后的同门。
“那边锦袍玉带、手持一柄玉骨折扇、被数人簇拥的,是慕容世家此行的代表,慕容轩。此人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实力…不容小觑。”那慕容轩似乎感应到目光,也看了过来,眼神锐利如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然笑意,手中折扇“唰”地一声打开,轻轻摇动。
“南宫世家的人也在,喏,就是刚才山庄门口那个姜涛的主子,南宫烈。”姬明月眼神微冷地扫向不远处一群穿着深紫色劲装的人群,为首者正是之前在门口被旺财吓瘫的姜涛的主子南宫烈。南宫烈此刻脸色阴沉似水,正冷冷地盯着叶长安一行人,眼神不善。
“角落那位穿着素色长裙,气质温婉安静的少女,是东方世家的东方静。东方家行事低调,但实力深不可测。这位东方静…据说天赋异禀,只是不喜争斗。”那少女独自一人站在回廊角落,望着莲池中的锦鲤出神,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气质恬淡如水。
“穿统一青色劲装,气息内敛沉稳的,是青云门的弟子。青云门剑法独树一帜,门风严谨。”
最后,姬明月的目光掠过一处略显阴暗的回廊转角,声音更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凝重:“那边…人数不多,穿着暗色绣着诡异银色纹路服饰的,是玄阴宗的人。为首那个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年轻人,叫厉无魂。玄阴宗行事诡秘,功法…据说颇为邪异,名声不太好,很少参与这种公开交流会,这次居然也来了…”
就在姬明月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心有所感。
那站在回廊阴影下、面色苍白如纸、眼神阴鸷如同毒蛇的厉无魂,竟也抬眼望了过来!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姬明月身上,而是如同实质般,精准地锁定了叶长安!
当叶长安的目光也恰好扫过他时,四目在空中短暂相接!
厉无魂的嘴角,极其诡异地向上勾起,露出一丝若有若无、冰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阴冷笑意!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恶意和…贪婪?
更关键的是,就在这目光相接的刹那,叶长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一股极其隐晦、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晦涩、带着腐朽与血腥味道的气息,从厉无魂身上逸散出来!这股气息微弱,混杂在众多武者庞杂的气息中极难察觉,但叶长安的感知何其敏锐?
玄阴宗…这气息,绝非正道功法!**叶长安心中了然。那阴冷中透着一股子强行掠夺、吞噬生机的邪性,带着血腥和怨念的味道。邪修?叶长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在这个灵气复苏的时代,连这种货色也敢堂而皇之地现身了?有点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低下头,百无聊赖地用指尖轻轻挠着旺财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周围的一切喧嚣、试探、暗流汹涌,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就像一个误入闹市的看客,抱着他的“土狗”,在这即将风起云涌的听潮山庄,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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