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叶苗苗

换源:

  我八岁时,父母就离婚了。我妈为了再嫁,狠心把我留给了一喝酒就发疯的我爸。

好在虎毒不食子,我那个爸到底还有一丝人性,虽然不怎么管我,但也很少找我发脾气。

当然,也有可能是懒得找我,毕竟我只是个小孩,根本听不懂他在吵什么。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再婚,不了解情况的亲戚们以为他忘不了我妈,或是为我着想,实际上他几个月换一个女人,女友多的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住。

我很小就学会了自己做饭,自己整理床铺衣柜,就连第一次月经用的卫生巾都是我自己买的。

我很怕黑,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克服不了的毛病,可偏偏大多数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为了让自己不害怕,这么多年,我在睡觉的时候,都在身后放一个枕头,总感觉只有这样,夜里那些我看不见的东西,就不会趁我睡着的时候伤害我。

因为常年在外面鬼混,我爸经常忘记给我钱,没有钱就没有饭吃,我就会去找我妈要,但她早已经组成了自己的家庭,跟她的新老公又生了小孩,她每次见到我,都很不耐烦,尤其是她老公在的时候,那时她不仅不会给我钱,还会冷言冷语把我撵出来。

从小我就知道,钱有多重要。

再长大一些,我已经学会如何撒谎从我爸那里骗出一学期的生活费,也会侧面了解到我后爸的上班时间,然后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偷着去找我妈要钱。

很长一段时间,钱和活着,就是我生活的两大目标。

直到上大学后,我彻底从那个残破不堪的家里出来,我才发现,原来人可以有另一种活法。自由的,没有恐惧的,活着。

大学四年,我拼命兼职赚钱,卡里的余额就是我的底气。可渐渐地我发现,好像无论我做多少兼职,永远都没身边人过得那么游刃有余。我曾经为了一个新款的包,省吃俭用两个月才买到,但有一些人,在包刚出来时的第二天,就已经拎上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初具成形的价值观,就这么被潜移默化的影响了。

我逐渐变得虚荣现实,并以此为荣,丝毫不掩饰自己拜高踩低的秉性,导致大学四年,我的身边只有何雨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

至于杨晖,他算是我那时能接触到的人中,条件最好的了。我其实也没想跟他暧昧多久,我看中的是他的钱和人脉,我了解何雨,她一向清高,身边出色的男人很多,不可能委屈自己,跟一个老男人纠缠。

但不知是我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对何雨不够了解,总之两人竟真的背着我在一起了。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有种天都塌了的感觉,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叛,对自己愚蠢的怨恨,甚至埋藏在心底最隐秘的嫉妒之火,也熊熊燃烧起来。

是的,我嫉妒何雨。

明明我自认为除了脸蛋比不上她,其它方面都足以吊打她,但我还是忍不住暗搓搓的嫉妒她。这种嫉妒出现的莫名其妙,但第一眼见到她,我就已经自动把她当成了攀比的对象,甚至有意无意会在各种方面模仿她,我既把她当成好朋友,也把她当成假想敌,为此,我不惜打破一直以来向钱看的准则,竟主动去接近被何雨放弃的方予安,甚至不惜趁虚而入,妄想利用他报复何雨。

不过,方予安的一蹶不振是我没料到的,我也终于发现,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于是,我毫不犹豫抽身而出,将这个烫手山芋彻底丢还给何雨。

后来,我已经不清楚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通过方予安时好时坏的状态猜出,他们一定在一起过。

但这些对那时的我已经不重要了,那段时间,我爸突然脑溢血住院,他正在交往的女友将他新房里的所有现金和值钱的东西卷走,我回去时,他因为说不出话丧失全部行动能力,连住院的钱都交不上,我只能用我多年的积蓄垫上,也是在这时,卧病在床的父亲才终于悟出来,在生死面前,只有家人不会放弃他。

因为身体底子早就被掏空,我爸最终没能挺过去,临终前,他将他的一切都留给了我,这么多年,他虽然过得浑浑噩噩,但存款却不少,我虽然对他没什么感情,但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内心欣慰的同时感到莫名的荒谬。

料理完后事,我独自坐在老房子的客厅里,过往的种种如同电影胶片般从眼前闪过,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来没真正为自己活过,这么多年,我的目光总是落在别人身上,总是在观察别人怎么生活,然后加以模仿,从来没安静坐下来,想想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顿悟,但从那天以后,我的生活好像不知不觉就变了,变得更加轻松,更加游刃有余。

我不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再费尽心思猜测别人是否话里有话,我离开了从前费尽心思挤进去的圈子,渐渐将生活重心转回到老家。

闲暇时,我开始将从前那些高价买回来的东西处理掉,一身运动服,一个双肩包,成了我出门最喜欢的装束,我也不再为了保持身材挨饿,而是慢慢学会了自己做饭,从厨房到客厅到卧室,一点一点去布置,我开始享受生活里的小变化。

当然,我也经常网购,但买的最多不再是各种衣服和化妆品,而是书,我开始强迫自己看书,从最开始一天只能看进十几页,到如今一个下午就能读完一本十万字的小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蜕变,那种从身体内部充实起来的感觉,每一天都有惊喜。

我不再着急去做些什么,也不再为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未来焦虑,相比未来,我更在意当下是否开心,毕竟,生活本身就是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