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小林龟山就披衣起身,走出帐篷。短短半个月连遭失败,四个保安军连队的装备损失殆尽,这彻底触怒了上峰。他从少佐被降为大尉,连随身翻译官尹子林也被调去徐州。好在损失的主要是伪军,不然他就算不被送上军事法庭,也得剖腹谢罪。
这次大扫荡,旅团长命令联队长井口坐镇指挥,调配了两个鬼子步兵大队、三个保安团,小野纯一郎也被派来辅佐井口。为了一雪前耻,小林龟山向井口请命,要亲率一个鬼子中队进山作战,扬言“不成功便成仁”。井口是个作战经验丰富的老鬼子,听完却劝他:“我欣赏你越挫越勇的锐气,但你若留在司令部,能发挥更大作用——你最熟悉游击队的战法。”
这话听着像商量,实则是命令。井口是大佐,而小林龟山如今只是大尉,职级悬殊下,他只能低头应了声“哈依”,心里却七上八下。他既恨透了游击队,又忍不住暗自佩服:这帮人不仅狡猾,胆子还大得惊人——光天化日伪装成保安军偷袭据点,大摇大摆待了十六个小时,最后还敢在大路上列队“欢迎”敌军……每次想起这些,小林龟山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上天赐给他这样的对手,既是不幸,也是幸运,但他仍渴望亲手剿灭游击队,彻底征服这片山林。
可现在他只能困在指挥部。像个失落的幽魂,他在香城据点外湿漉漉的路上徘徊。此刻的香城已变成一座大兵营:安平县保安团两个营、临淄调来的保安团、外地增援的保安大队和中队,加上皇军四个中队,汽车、装甲车、军用帐篷绵延数里,在雨后的薄雾中望不到尽头。
如此浩大的阵仗,竟只是为了对付山里那两百多个游击队——想到这儿,小林龟山就觉得荒谬。
安平县皇军早成了笑话。一个月前他们还只有三十多人,跟根据地的区小队差不多,比民兵强不了多少。可眼下这帮人就像春雨后的草木,只要有点阳光水分,就疯了似的扩张。
湿漉漉的空气里传来起床号声。小林龟山手按指挥刀往前走,赵疤瘌穿着黄皮从帐篷里钻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在军用帐篷里憋了两天,连皇军士兵都借着天气发泄怨气。
见小林龟山走来,赵疤瘌立刻立正敬礼,讨好地喊:“太君早!”他没喊军衔也没喊职务,算是给足了面子。之前偷袭孟庄,赵疤瘌带两百多人去,只逃回十一个,小林龟山当时真想一刀劈了他。可赵疤瘌没讨饶,只是沉默着微微昂头,那股硬气让小林龟山收了刀。再说赵疤瘌是行伍出身,会打仗,本事比马大炮强,也确实不是指挥失误——后来查出来是大队部出了奸细。
小林龟山心里自责,却又不愿全揽责任。加上游击队又灭了两个伪军连,更证明赵疤瘌不是无能。他便借坡下驴,放了赵疤瘌,让他戴罪立功再当营长。
但赵疤瘌早不想跟游击队耗了。上次全歼第一拨游击队后,他总觉得惹怒了山神,那些土地公公把魂附在第二拨游击队身上,让他们成了山林精怪。要剿灭他们,除非鬼子的邪气能压过游击队——可他笃定这不可能,只想解甲归田。但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他要是不答应,小林龟山准会以通敌罪名把他关起来,还得抓家人。赵疤瘌清楚,这个尖嘴猴腮、留着小胡子的龟山心狠手辣,就是个十足的小人。
眼下除了带着家人投靠游击队,他没别的路走。可“投降”两个字刚冒出来,就叫他不寒而栗。
赵疤瘌估摸着,游击队怕是不会接纳他这个汉奸。除非让游击队见识到他的本事,知道他是领兵打仗的料,收了他能增强战力……
于是他装出一副报仇雪恨的架势,在鬼子面前信誓旦旦,说此生与游击队不共戴天;在三营伪军面前则大声怒吼:“再打不赢游击队,老子没脸活了,到时候谁也别想好过!”当官的发了狠,底下士兵不敢怠慢,连老兵油子都用脚踹着新抓来的壮丁,催他们动作快点。
三营营部原本在兴隆,如今只留一个小队守据点,其余兵力全调到了香城。井口这人就爱摆大阵仗,汽车、装甲车、迫击炮、山炮,还有三门75mm野战炮,在路上排得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头。不过进山扫荡,重武器派不上用场,井口又想“以快制快”,打算快速找到游击队并歼灭,所以部队只带轻武器和三天干粮。
这些摆在山外的重武器并非没用——井口在打心理战。他要用这阵仗告诉游击队:就凭你们那点破装备,还想跟皇军抗衡?简直是白日做梦。同时也警告山外百姓:别跟着游击队瞎折腾,不然下场就是粉身碎骨。眼下鬼子还不想对山外百姓下死手,他们还需要抢粮食、抓壮丁,去修碉堡、炮楼和封锁沟。
可赵疤瘌却觉得井口蠢——鬼子这战术是用来打国军的。他们惯于“炮兵轰、步兵冲”,国军也死守阵地,拿血肉之躯挡坦克。但游击队不一样,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跑,还专搞偷袭。想起孟庄山坡下那道不起眼的山沟,地雷爆炸的威力比鬼子的炮弹还猛,就炸在两个连弟兄的身边……
雨停了,天上仍飘着低沉的云团,地面腾起雾气。太阳还没露头,指挥部就下令各部队按预定目标,即刻进山。
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鸣,鬼子的94式75mm野战山炮喷出火舌,弹丸撕裂雨雾,拖着尾烟直扑山林。这种山炮射程足有17里,此刻炮口震颤着扬起泥尘,震得附近的伪军耳膜发疼。赵疤瘌望着炮弹出膛的轨迹,心里暗叹:在这密林中,再远的射程也不过是聋子放炮——吓吓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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