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循循善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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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李云龙这副滚刀肉似的架势——灌着地瓜烧,打着酒嗝,一副“爱咋咋地,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的混不吝模样。

苏勇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拳头都攥紧了。

“团长,”

苏勇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意味说道:“真就没想过……抢救一下?”

“哪怕是为了让旅长和老总那边,面子上能过得去呢?”

“咱总得……给他们递个梯子,一个让他们没法儿拒绝的台阶吧?”

他几乎是咬着牙在“循循善诱”,额角都渗出了细汗。

煞费苦心,步步为营,简直比打坂田还累!

“娘希匹!想恁多干啥?”

李云龙大手一挥,酒碗又见了底,响亮地打了个嗝,

“发昏当不了死!爱咋咋地!”

“坂田联队,老子打残了!坂田老鬼子的脑袋,老子给他开瓢了!”

“他老总要枪毙就枪毙,要撸老子就撸!老子又不是他肠子里的蛔虫,他娘的哪儿知道怎么哄他老人家开心!”

他翻了个白眼,那神情,活脱脱一个滚了刀肉的滚刀肉。

苏勇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得!剧本全崩!

这团长油盐不进,刀枪不入,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嘿!你小子这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李云龙那双精明的眼睛眯缝起来,像老猎人打量掉进陷阱的狐狸一样。

“憋着啥坏水呢?痛快点儿!给老子倒出来!省得老子心里头跟猫抓似的!”

“咱老李看人,一瞅一个准!你小子是块好料,将来指定有大出息!”

那语气,七分不耐烦里掺着三分洞悉一切的好奇。

“团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这双招子。”

苏勇心一横,知道在这位面前玩虚的纯属找死,只能亮底牌!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李云龙说道:

“团长,您摸着良心说,咱新一团……为啥总觉着壮不起来?”

“当然!”

不等李云龙变脸,苏勇话锋陡然锐利,像把刀子直捅过去说道:

“您要觉得以前那千把号人,兄弟们扛着缴获的三八大盖、汉阳造、中正式就算‘兵强马壮’,那算我放屁!”

这话,毒!辣!专戳肺管子!

“嗯?!”

李云龙的脸瞬间沉得像锅底,眼神刀子似的剜过来沉声道“:

“你他娘的说啥?拐着弯骂老子不会带兵?!活腻歪了?!”

“团长,我绝没那意思!”

苏勇毫不退缩,语气斩钉截铁说道:

“我是说,大伙儿都挤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转个身都费劲,能打鬼子的机会掰着指头数!”

“您再是条真龙,搁这浅水塘里,它也翻不起大浪啊!”

“可要是……”

苏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狂热说道:

“咱把兄弟们像撒种子一样撒出去呢?”

“如果营、连、排…各自为战!撒到那广阔天地里去!”

“招兵!”

“买马!”

“自己个儿闯荡!”

“自己个儿发展!”

“您想想!”

他猛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都快喷李云龙脸上了。

“用不了多久,一个营撒出去,收回来就是一个团!”

“一个连撒出去,收回来就是一个营!”

“一个排撒出去…嘿!他娘的就能给老子拉回一个连来!”

他凑得更近,眼神贼亮,用了个更糙更带劲儿的比方:

“这就好比咱新一团是那山旮旯里的光棍村!”

“大老爷们儿全窝在家里,裤裆都闲得长草!”

“可要是放他们出去闯世界,打工挣大洋!”

“等回来那天,不光自个儿人五人六,屁股后头还能领回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当媳妇儿!”

“指不定媳妇儿肚子里还揣着个小崽子!”

“这不就人丁兴旺,家业兴隆了嘛?!”

句句糙理不糙,字字都像小锤子,精准无比地砸在李云龙那颗“光棍团长”的心坎上!

李云龙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头无意识地敲着桌子,烟袋锅子都忘了抽,显然被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蓝图勾得心痒痒。

“哈哈哈!好小子!”

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子上的酒碗直跳,看着苏勇的眼神,简直像王八瞅绿豆——彻底对上了眼!

“真他娘的是个鬼才!以后甭当那劳什子排长了,留在老子身边,当老子的狗头军师!”

“过两年,参谋长就是你小子的!”

这许诺,透着股子捡到宝的欣喜。

玩笑开过,他脸上的兴奋劲儿慢慢沉淀,眉头又锁了起来,摩挲着下巴的胡茬,声音低沉下去:

“话糙…理儿是真不糙……”

“老子心里头,早他娘的有这盘棋了……”

“可这两年,仗打得跟吃屎一样,苦啊!”

“一直没腾出手来下这步棋!”

“现在……”

他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还不知道老总那头,给咱老李预备了啥‘好果子’呢!”

“指不定过两天,这新一团的炕头,就没咱老李的份喽!”

“所以啊团长!”

苏勇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体几乎要扑到桌子上,声音急切得发颤,

“您才更该主动!”

“现在就抄起电话,给老总摇过去!”

“拍着胸脯告诉他老人家:半年!就半年!”

“我李云龙保证把新一团这千把号人,给您老带成一个整师出来!”

“拉出来就能打硬仗的那种!”

“您敢立这军令状,老总他还舍得动您一根汗毛?”

“这不就给了他老人家一个天大的、金光闪闪的台阶下?”

“以后谁再敢学咱新一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如果有人说,行啊!你也给老子半年带出一个师来!”

“没这金刚钻,就他娘的给老子老实趴着!”

“再提提咱一炮端了坂田指挥部的硬邦邦的战功……”

“这事儿,不就齐活了?”

苏勇的终极獠牙,终于彻底亮出——分兵!放虎归山!

成就他苏勇的猎鬼爆装大业!

说真的现在一天不杀鬼子,他骨头缝里都痒痒!

李云龙沉默了,眼神在烟雾里明明灭灭,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你小子说的…倒也有几分歪理……”

他缓缓开口,声音干涩,随即猛地摇头,唾沫星子四溅。

“可半年!一个团变一个师?!”

“你他娘的当是变戏法呢?”

“吹牛皮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回抗命,顶了天就是去总部喂马,或者滚回炊事班背那口祖传的大黑锅!”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些老子又不是没干过!”

“没啥大不了!权当歇歇筋骨!”

“可要是老子今天把这话撂出去,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开弓没有回头箭!”

“别到时候要是办砸了,没能耐变出这个师来……”

李云龙的眼神陡然变得极其锐利,死死钉住苏勇说道:

“老总那枪子儿,可是专治吹牛皮的!”

“你小子这主意,是嫌老子命长,想送老子早点去见马克思吧?!”

“团长,”

苏勇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弧度,图穷匕见,该戳心窝子了,

“您觉着……老总会那么好打发,就让您去喂马背锅?”

“万一……”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冰凉,

“是让您卷铺盖去被服厂,跟一屋子老娘们儿大眼瞪小眼……”

“嘿嘿…天天弹那软绵绵、轻飘飘的棉花呢?”

“又或者,打发您去那鞋厂,搬个小马扎,混在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堆里……”

“一针一线地纳那又厚又硬的鞋底子呢?”

“啥?!”

李云龙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屁股,噌地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脸涨成了猪肝色,

“弹棉花?!”

“还他娘的纳鞋底?!”

“这他娘的都是老娘们儿干的营生!”

“老子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的汉子,能干这个?!”

“这要是传出去,老子这张老脸往哪搁?!”

“全军的弟兄还不得笑掉大牙?!”

“不去!打死也不去!老总不能这么糟践人吧?!”

他一把抄起桌上仅剩的半碗残酒,仰头灌了个底朝天,脑袋摇得像狂风中的狗尾巴草。

“所以啊团长,”

苏勇两手一摊,表情无辜又欠揍说道:

“我刚才说的那法子,您是不是真该……好好琢磨琢磨?”

“横竖……也不会比弹棉花纳鞋底更埋汰人了吧?”

“人呐,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自个儿有多大尿性!”

“您就真不想看看,您手底下那些营长、连长、排长,离了您李云龙,是不是也能独当一面,闯出一片天?”

“团长,”

苏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诛心的意味说道:

“难道您……信不过他们?觉得他们都是离了您就玩不转的怂包软蛋?!”

这一问,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在李云龙最骄傲也最柔软的地方——他一手带出来的兵!

李云龙的眼神猛地一飘,手指死死抠住了粗糙的碗沿,指节泛白。

突然,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如同两道探照灯,唰地聚焦在苏勇脸上,嘴角咧开一个似笑非笑、了然于胸的弧度。

“好小子!”

李云龙的声音不高,却像闷雷在屋里滚过,带着股子看透一切的戏谑说道:

“打仗是把好手,这花花肠子、弯弯绕,也他娘的是个人精!”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费了老子半斤口水,说穿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不就是想撺掇老子分兵,好让你小子……翅膀硬了,单飞出去当山大王吗?!”

“咋?待在老子这棵大树底下,挡着你小子娶漂亮媳妇儿了?”

“还是碍着你小子建功立业,当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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