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北溟雪·归乡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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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溟的第一场雪落在国境线上时,萧明玑的马车正碾过结冰的青石板。车窗外,冰棱垂挂的烽火台顶端,狼头旗与莲花纹交织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掠过“北月”二字时,竟与她腕间镯子的光影形成共振。

“公主殿下,前方便是玉门关。”驾车的麒麟卫掀开帘子,语气里藏着少见的凝重。萧明玑望着关外绵延的冰原,忽然想起乳母曾说,生母的陪嫁箱底,藏着幅画着北溟极光的绢帕——那是她对故国最后的念想。

妧月掀开隔壁马车的帘子,一袭冰蓝狐裘衬得肌肤胜雪,耳后蝶形胎记在白雪映照下泛着淡金光泽。她指尖轻抚车辕上的血蝶纹,忽然轻笑:“姐,你闻见了吗?是北溟独有的沉水香,混着雪松木的味道。”

萧明玑点头,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银铃,正是北溟皇室用以操控血蝶的“归乡铃”。两日前在侯府,妧月曾用这铃铛召唤过江面的冰晶,那些化作血蝶的冰屑,此刻正围绕在马车周围,形成天然的护罩。

玉门关的城门在吱呀声中开启,迎接她们的不是想象中的刀枪,而是十八名身着白裘的乐官,手中捧着的琉璃盏里,燃烧着淡青火焰——是北溟特有的“引魂灯”,传说能照亮归人的心魔。

“大凉萧姑娘、北月公主殿下,”为首的老乐官跪下时,鬓角霜雪簌簌而落,“摄政王殿下已在紫宸殿备好接风宴。”

马车驶入皇城,萧明玑透过车窗,看见街道两旁的冰雕全是十二瓣莲花形状,花心处嵌着琉璃灯,灯光映在百姓脸上,竟都是清一色的蝶形金箔印记——与妧月的随从相同。

“北溟人相信,双生血能带来丰年。”妧月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双生血,从来不是祭品,而是……”

“而是让镇水阵重生的钥匙。”萧明玑接过话,指尖划过车窗上的冰花,竟自动显形出“砚月”二字。她忽然想起在侯府祠堂看见的预言,双生莲开之日,正是两国水患平息之时。

紫宸殿的青铜门推开时,漫天风雪突然静止。萧明玑望着高台上的男子,银狐裘衬得他面色苍白如冰,眉间一点朱砂痣却红得刺目——正是敌国大皇子耶律齐,此刻却戴着摄政王的九旒冕。

“萧姑娘远来辛苦了。”耶律齐的声音像浸过寒冰,目光却在妧月颈间的“琉璃雪”银簪上停留,“母妃临终前,总说北月的银蝶该飞回冰原,如今看来,倒是引来了大凉的莲花。”

萧明玑注意到他袖口翻出的布料,暗纹正是北溟镇水阵残缺的七瓣莲,而在他腰间,挂着与妧月相同的“归乡铃”,却多了道三厘米长的划痕——与父亲苏明远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摄政王殿下客气了,”她福身时,故意让莲花镯撞在玉阶上,发出清越的响,“听闻北溟的镇水阵最近频发异动,不如我们直奔主题——”目光扫过殿中十二根冰柱,每根都刻着不同的水患记录,“贵国的‘寒潭镜’,可还能照见阵眼?”

耶律齐的瞳孔骤缩,他没想到萧明玑会直接提及秘宝。更令他震惊的是,妧月忽然取出“琉璃雪”银簪,插入殿中央的冰台,银簪竟与冰台凹槽严丝合缝,冰面应声浮现出北溟皇宫的布局图,阵眼处标着“血蝶殿”——正是妧月在北溟的寝宫。

“原来,”妧月盯着冰面,声音发颤,“母妃一直住在阵眼之上,而我……”

“而你,从出生起就被当作镇水阵的活祭品。”萧明玑接过话,看见冰台边缘刻着极小的“秋”字,与生母素绢上的笔迹相同,“二十年前,生母将你送来北溟,不是为了让你成为公主,而是为了用双生血平衡两国阵眼。”

殿中气温骤降,耶律齐忽然冷笑:“萧姑娘倒是聪明,可惜你不知道,北溟的镇水阵早已病入膏肓。”他抬手,冰柱上的水患记录突然渗出鲜血,“三个月前,极北冰原开裂,海水倒灌,唯有双生血同祭,才能修补。”

萧明玑望着那些鲜血写成的“月”字,忽然明白,为何敌国急于求和——他们的阵眼,早已被双生血的割裂反噬,若不及时修补,整个北溟都将被海水吞没。

“摄政王殿下是要我们去血蝶殿,”妧月忽然开口,“用双生血激活寒潭镜?”她摸着后颈的胎记,“但你我都清楚,没有大凉的镇水阵呼应,单凭北溟的血蝶令,根本无法成功。”

耶律齐的手猛地收紧,归乡铃发出刺耳的响。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双生女早已不是任人操控的棋子——萧明玑带着大凉的阵眼钥匙,妧月握着北溟的血蝶令,她们的血脉,此刻正像两柄利刃,抵住了他的咽喉。

“阿月,”萧明玑忽然指向冰台中央的十二瓣莲纹,“还记得我们在侯府池畔看见的异象吗?十二瓣莲,代表两国阵眼的融合。”她转头望向耶律齐,“摄政王若诚心合作,便带我们去血蝶殿,否则……”

“否则大凉的镇水阵,会继续反噬贵国的船队。”妧月接过话,指尖在冰台上划出血蝶轨迹,竟与萧明玑的莲花纹自动交织,形成前所未有的“砚月同辉”纹。

耶律齐忽然笑了,笑得苍凉:“好,不愧是双生双璧。”他转身走向殿后暗门,“随我来,寒潭镜就在血蝶殿的冰窖里,而那里,还藏着母妃留给你们的东西。”

暗门开启的瞬间,萧明玑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与织造局查获的敌国密信相同,却多了丝若有若无的荷花气息。她忽然想起,生母素绢上的血手印,边缘正是这种混合香气,原来,北溟的镇水阵,早就刻下了生母的印记。

血蝶殿的冰窖里,寒潭镜悬浮在中央,镜面倒映着妧月的身影,却在萧明玑靠近时,分裂成两个重叠的影像——双生女的胎记在镜中交相辉映,形成完整的十二瓣莲。

“看!”耶律齐指着镜中突然浮现的字迹,“这是二十年前就刻在镜中的预言,直到今日才显形。”

萧明玑望着镜中流转的金粉,终于读出了生母用双生血写下的终极秘密:

“砚锁江南,月破北溟;双生同祭,水患乃平。

血蝶归乡,莲花引路;镇水双阵,归一于母。”

妧月忽然落泪,她终于明白,为何母妃总在她睡前哼大凉的童谣,为何她的银簪上刻着“秋”字——那是生母的闺名,是北溟镇水阵对故国的思念。

“姐,”她转头,眼中倒映着寒潭镜的微光,“母妃留给我们的,不是仇恨,而是让两国阵眼归一的钥匙。”

萧明玑点头,取出从侯府带来的莲花镯,与妧月的银簪同时按在寒潭镜上。刹那间,镜面爆发出十二道光芒,每道光芒都映着两国的水患场景——大凉的运河畅通无阻,北溟的冰原重新凝结。

“成功了!”耶律齐惊呼,却见镜中浮现出生母的身影,手中捧着的,正是当年调换的襁褓。

更声从冰窖外传开,子时的铜漏滴答作响。萧明玑望着镜中逐渐清晰的十二瓣莲纹,忽然听见妧月轻声说:“姐,你看,寒潭镜里的北溟,下雪了。”

她转头,看见冰窖顶部的琉璃瓦上,飘落的雪花竟都是莲花形状,每片雪花中央,都映着侯府荷花池的倒影。忽然明白,生母当年的调换,不是背叛,而是用生命为她们铺就的归乡路。

“摄政王殿下,”萧明玑转身,莲花镯在寒潭镜的光芒中泛着微光,“即日起,我们会留在北溟,直到镇水阵完全归位。”目光扫过冰窖墙上的血蝶纹,“但有个条件——”

“贵国的族谱,该添上双生女的名讳了。”妧月接过话,露出后颈的蝶形胎记,“就像大凉的侯府,我们北溟的皇室,也该承认,双生血不是灾厄,而是恩赐。”

耶律齐望着眼前的双生女,忽然想起母妃临终前的话:“儿啊,若有一日双莲同开,便把北溟的镇水阵交给她们,那是二十年前,我欠大凉的债。”

他终于跪下,取出北溟皇室的玉牒:“谨遵母妃遗命,即日起,北月公主苏妧月,与大凉萧明玑公主,共掌两国镇水阵,永结同辉之盟。”

冰窖的寒雾中,萧明玑与妧月相视而笑。她们知道,前方还有无数权谋等着她们——北溟的朝臣未必信服,大凉的太子未必放心,镇水阵的终极奥秘尚未完全解开。但此刻,她们的血脉在寒潭镜的光芒中静静流淌,第一次,不再是被争夺的钥匙,而是真正的主人。

夜风穿过冰窖,带来远处的驼铃声。萧明玑摸着腕间镯子,忽然听见妧月轻声说:“姐,你知道吗?在北溟的传说里,双生莲开的时候,所有的水患都会变成银河,照亮归人的路。”

她望向寒潭镜,镜中倒映着两国的天空,在十二瓣莲的光影中,大凉的荷花与北溟的血蝶终于合璧。忽然明白,生母用双生血写下的预言,从来不是诅咒,而是祝福——让她们在镇水阵的两端,成为彼此的归乡路。

砚底朱痕,北月血蝶,终将在两国的天空下,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而她们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