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琴酒,以后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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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痛,一种仿佛要将颅骨从内向外撑裂的剧痛,是陈闲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受。

他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不是那种醉酒后的轻飘飘的眩晕,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与错位。

意识像是被投入了滚筒洗衣机,无数陌生的画面、声音、情绪和知识碎片被强行搅动,然后粗暴地灌入他原本贫瘠的脑海。

他想呻吟,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灼热的铁钳锁住,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他努力地,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睁开沉重如铅的眼皮。

眼前的景象并非他所熟悉的,那间租来的,只有二十平米,墙皮微微泛黄,天花板上还留着上一任租客未能完全清除的霉斑的小公寓。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宏伟得令人心生敬畏的穹顶。

那穹顶极高,极远,仿佛要将整片夜空都囊括其中。

上面绘制着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壁画,内容似乎与宗教有关,有生着双翼的天使,有面容悲苦的圣徒,也有在烈火中挣扎的罪人。

他们的表情栩栩如生,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眼睛仿佛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他,充满了审判与悲悯。

这股审视的目光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下并非那张睡了五年,弹簧已经有些塌陷的旧床垫。

触感细腻、温润,带着一种奇特的生命感,仿佛是活物的肌肤。

他低下头,看到的是一大片暗红色的天鹅绒,上面用金线绣着复杂的纹路,在微光中闪烁着低调而奢华的光芒。

这是一张床,一张比他整个卧室还要大的床。

空气中的气味也同样陌生而复杂。

一股浓郁的,显然是价格不菲的雪茄烟味顽固地盘踞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与陈旧书卷散发出的纸张和油墨的芬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属于权势与知识的独特气息。

然而,在这两种味道之下,还隐藏着一丝极淡,却又极其清晰的消毒水的味道。

这味道很奇怪,它不像是医院里那种刺鼻的,充满了死亡与病痛暗示的气味,反而像是一种洁癖式的,力求将一切不洁之物都从这个空间里抹除的偏执。

他终于用手肘撑起了上半身,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典型的哥特式卧室,或者说,更像是一座小型宫殿的寝厅。

墙壁由深色的,几乎是黑色的巨大石块砌成,墙上挂着几幅尺寸惊人的油画,画中人物无一例外地面容阴郁,眼神深邃。

房间的一角立着一个巨大的落地钟,钟摆已经停止了摆动,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

另一边则是一个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书架,里面塞满了厚重的精装书籍,许多书的封皮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与床品同色的天鹅绒窗帘遮掩了大半,只留下一道缝隙。

透过那道缝隙,陈闲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夜色。

没有城市的霓虹,没有熟悉的街灯,只有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就在这时,那股盘踞在他脑海中的风暴再次掀起了巨浪。

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碎片,而是一股完整的,庞大的,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

这股洪流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冲垮了他原本的认知堤坝,强行占据了他的思维。

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一个总是笼罩在阴影中的男人。

人们称呼他为“那位先生”。

这个称呼本身就带着一种敬畏与恐惧。

他看到这个男人在一间同样阴暗的办公室里,用一支纯金的钢笔签署着一份份文件,每一份文件都足以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他看到这个男人在世界各地旅行,身边总是跟着一群面容冷酷、气息危险的黑衣人。

他看到这个男人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叛徒,然后轻轻挥手,枪声便会响起。

记忆中,这个男人掌控着一个名为“组织”的庞大跨国犯罪集团。

这个组织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大章鱼,触手遍及全球的政治、经济、军事、科技等各个领域。

暗杀、走私、洗钱、情报交易所有能够想象到的黑暗产业,都只是这只章鱼维持其存在的日常捕食活动。

陈闲看到了这个男人如何一步步建立起这个黑暗帝国,看到了他如何用绝对的权力和铁血的手段来维持组织的运转。

他看到了这个男人的智慧、冷酷、多疑和那深不见底的控制欲。

这个男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下属和敌人。

信任对他而言是最廉价的消耗品,而恐惧,才是他统治一切的根基。

这些记忆不像是看电影,而是像亲身经历。

陈闲能感受到“那位先生”签署文件时指尖传来的纸张触感,能闻到叛徒身上因恐惧而散发出的汗臭味,能体会到扣动扳机后那瞬间的后坐力,更能感受到那份君临黑暗世界的,孤独而又偏执的快感。

记忆的融合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在他的大脑里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一个是谨小慎微,每天为了房租和账单而奔波,最大的人生目标就是升职加薪的普通上班族陈闲。

另一个,则是视人命如草芥,将整个世界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黑暗帝王。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上那件质地优良的丝绸睡衣。

他双手抱住头,指甲深深地掐进头皮,试图用物理上的疼痛来缓解精神上的撕裂感。

他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整个人从床上滚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毯上。

柔软的地毯没能提供多少缓冲,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那股狂暴的记忆洪流终于渐渐平息,不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像潮水退去后留下的印记,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它们不再是“那位先生”的记忆,而是变成了“他”的记忆。

陈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他瘫软在地毯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华美的穹顶。

剧痛正在消退,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恐惧和荒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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