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闲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那种冰冷、高效、非人般的气场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
他知道，这个女人或许是整个组织里，除了他自己之外，最了解“那位先生”行事风格和思维模式的人。
在她面前，自己这个冒牌货的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海伦娜走到陈闲面前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她的手中托着一个黑色的，设计极为简洁的平板电脑。
“先生，您醒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平淡，清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就像是人工智能合成的语音播报。
“您昏睡了十八个小时，医生已经确认您的身体机能并无大碍。
”
陈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只能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他不敢多说话，生怕自己的语气、用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海伦a娜似乎并未在意他的沉默，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那位先生”的寡言。
她将手中的平板电脑向前递了递，屏幕随之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她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这是您昏睡期间积压的，需要您亲自批示的紧急事务清单。
”
陈闲的目光落在了那块屏幕上。
上面用一种简洁的，类似于代码的格式，罗列着一行行文字。
每一行都代表着一件足以在外界掀起轩然大波的事件。
第一行：【追捕代号‘雪莉’行动最新简报：目标最后目击地点、潜在接触人分析、建议增派行动组。
待批示。
】
仅仅是看到“雪莉”这个名字，陈闲的心脏就猛地一缩。
他仿佛能看到琴酒那张冷酷的脸，和那些黑洞洞的枪口。
第二行：【清理低阶成员‘老鼠’计划：目标与警方有非正常接触迹象，已确认。
清理方案A/B/C。
待批示。
】
“清理”这个词，在组织的语境里，只有一个意思死亡。
这是一个人的死刑判决书，而他，就是那个需要签字的最高法官。
陈闲感到一阵反胃，他仿佛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第三行：【南美洲军火交易最终确认：与‘将军’的交易细节已敲定，涉及数量、金额、交货路线。
待批示。
】
这是一笔数额庞大的，足以武装一支小型军队的军火交易。
记忆告诉他，这只是组织的常规业务之一。
但在陈闲看来，这每一个字背后，都代表着未来的战火与死亡。
第四行：【关于FBI探员赤井秀一死亡真实性复核报告：朗姆提交。
结论：高度可疑，建议启动‘幽灵’协议进行深度探查。
待批示。
】
“银色子弹”的阴影再次笼罩而来。
清单还在向下滚动，密密麻麻，每一项都事关重大，每一个选择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
追捕、灭口、交易、谍报这些只在电影里出现的情节，此刻却成了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陈闲看着清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感觉自己的头痛又加剧了。
这些不是待办事项，这是一份罪恶的清单，是一张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他该怎么选？批准追捕雪莉？选择哪种方案去“清理”那个可怜的“老鼠”？同意那笔该死的军火交易？
他做不到。
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良知和世界观都在尖叫着抗议。
他无法像“那位先生”一样，面不改色地在这些代表着鲜血和死亡的选项上做出选择。
可是，如果他不做选择，或者做出了一个不符合“那位先生”风格的选择，面前这个名叫海伦娜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女人，会怎么想？她会不会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
巨大的压力和内心的煎熬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闭上眼睛，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一个能让他暂时摆脱这个困境的决定。
他需要时间。
他需要空间。
他需要远离这些该死的选择。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
然后，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海伦娜。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深邃而疲惫，模仿着记忆中“那位先生”那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他做出了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属于他自己的决定。
一个让海伦娜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都为之侧目的决定。
“这些，”他抬起手，用一种虚弱但又不容置疑的姿态，轻轻地挥了挥，仿佛在驱赶什么令人厌烦的苍蝇，“全部搁置。
”
海伦娜镜片后的双眼，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这种讶异并非通过眉毛的挑动或是嘴角的抽搐来表现，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几乎无法被捕捉的细微变化。
是她原本平稳如湖面的呼吸，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是她那双总是精准聚焦的眼睛，瞳孔有了一丝难以察M的收缩。
对于一个将情绪控制和表情管理修炼到极致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剧烈的反应。
她跟在“那位先生”身边多年，处理过无数次类似的汇报。
以往的“先生”，无论身体状况如何，哪怕是在重病之中，也从未对组织的事务表现出丝毫的懈怠。
他会以惊人的意志力，逐条审阅每一份报告，用最简洁的语言下达最精准的指令。
他的控制欲深入骨髓，组织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必须牢牢掌控在他的手中。
“搁置”，这个词汇，几乎从未出现在“那位先生”的字典里。
尤其是在面对如此多紧急且重要的事务时。
搁置，意味着失控的风险，意味着延误战机，意味着对组织这台精密机器的掌控出现了一丝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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