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纸张被小心地摊开,上面是用稚嫩笔触画着的几个扭曲的图形:
新月、倒置的三角形、鱼、还有一座形似铁塔的建筑。
琴酒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图纸上缓缓移动,指尖点过那些图案,眉头微微蹙起(一个精心设计的表演),似乎在努力破解其中的奥秘。
他时而端起咖啡啜饮一口,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图纸,仿佛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这幼稚的谜题之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马路对面那个日本矮个子的呼吸节奏加快了,举着报纸的手也微微绷紧,透着一股紧张和期待。
他们以为他在绞尽脑汁?
琴酒墨镜后的眼神冰冷而讥诮。答案他早已烂熟于心。
霓虹灯未亮,月牙未升,“发光之鱼”的倒影尚未出现。
此刻的解谜,不过是猫捉老鼠前的必要铺垫,一场演给猎物看的、令其放松警惕的独角戏。
时间在咖啡的苦涩香气和报纸的油墨味中一点点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明亮的金黄,渐渐沉淀为浓郁的橘红,再过渡到深沉的靛蓝。
夕阳沉入林立的高楼背后,城市华灯初上。
咖啡店内的灯光,显得更加温暖昏黄。
当琴酒杯中的最后一口黑咖啡饮尽,他抬手看了看腕表。
指针指向了傍晚五点半。
时间快到了。
他从容地折起那份早已看完的报纸,连同那张藏宝图一起,收进了大衣内侧的口袋。
结账离开咖啡店,推门而出时,傍晚带着一丝凉意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
他站在街边,微微抬头,望向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似乎在感受着这座城市夜晚的气息。
远处东京铁塔的轮廓在暮色中清晰可见,塔身的灯光已经亮起,勾勒出它优雅而坚硬的线条。
跟踪者们立刻警觉起来,从报亭后探出身体。
琴酒没有理会他们,转身走向与铁塔方向略有偏差的一条街道。
他的步伐依旧稳定,但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些,带着一种目的性更强的意味。
街边的霓虹灯招牌次第点亮,五彩斑斓的光晕,开始涂抹这座钢铁森林的轮廓。
他没走多远,便在一家门面雅致、挂着“竹”字暖帘的日式料理店前停下脚步。
掀帘而入,是截然不同于西餐厅的安静氛围。
穿着素雅和服的女侍,引他进入一个安静的包间。
精致的漆器食盒被一一打开,里面是摆放如艺术品的刺身、烤鱼、天妇罗、茶碗蒸……
琴酒拿起筷子,动作精准而安静。
鲜甜的海胆、油脂丰腴的金枪鱼大腹、焦香酥脆的星鳗天妇罗、温润滑嫩的茶碗蒸……
他吃得依旧很慢,像是在进行一场沉默的仪式。
食物的味道在口中层层递进,带来一种抚慰般的平静感。
但这份平静之下,是即将到来的血腥风暴的倒计时。
每一次咀嚼,都像是在积蓄着力量。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障子纸的缝隙,在榻榻米上投下变幻的光斑,如同舞台上即将揭幕的序幕。
晚餐结束,时间已近晚上八点。
城市的夜生活彻底苏醒,霓虹的洪流淹没了白昼的痕迹。
琴酒走出料理店,站在喧嚣的街头。
他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微微侧身,目光投向街道对面一家大型电器商城,那面巨大的、不断变幻着广告画面的LED屏幕墙。
广告画面切换的间隙,屏幕如同巨大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身后街道的景象。
也映照出那三个自以为隐匿在人群中、实则在他眼中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般显眼的跟踪者。
他们挤在一个公交站牌的阴影里,焦躁地探头探脑。
琴酒的目光在屏幕倒影上停留了一瞬,嘴角那抹冰凉的弧度加深了。
他不再耽搁,转身,大步流星地汇入夜晚更加汹涌的人潮。
目标明确——米花町二丁目。
那栋早已被时间遗忘、被都市繁华所遗弃的孤岛:
废弃公寓楼,当地人口中的“鬼楼”。
他不再刻意放慢速度,也不再做出任何解读地图的姿态。
步伐坚定有力,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切割开喧闹的街道和人流。
跟踪者们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加速,愣了一下,才慌忙地跟上来,在人群中笨拙地穿梭,努力缩短距离。
从繁华的商业区转入相对安静的住宅区,再拐入一条路灯稀疏、两旁树木茂盛的小路。喧嚣被迅速甩在身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凝滞阴冷起来。
前方,一栋巨大的、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建筑轮廓在夜色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栋旧式公寓楼,大部分窗户都已破损,黑洞洞地敞开着,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
外墙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藤蔓植物如同黑色的血管般爬满了墙面。
整片区域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破碎窗框发出的呜咽和野猫偶尔凄厉的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种陈旧的、衰败的气息。
只有最顶楼的霓虹灯,还在依然闪亮。
这就是“鬼楼”,藏宝的终点。
琴酒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其中一栋看起来最为破败的公寓楼。
入口处歪斜的铁门锈迹斑斑,早已失去了锁的功能。
他伸手一推,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水泥地面的刺耳声响,门被推开。
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浓重的灰尘和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闪身而入,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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