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晓，斗堂残火尚未熄。
昨夜雷阵与焚信之火交锋的焦痕仍在，七魂各自归位，却无人言语。
那名跛脚少年坐在堂前石阶，衣襟焦黑，胸口的斗印却依旧清晰如刻。
阿牛站在雷骨前，静默无语。
苏栖却察觉出一丝异样。
“你在等什么？”
阿牛抬头，眼神很冷。
“我在等他们自己开口。”
……
七魂中，最年长的一位缓缓起身。
他叫“白冉”，生前是苗疆绣阵大师，魂龄最长，理智也最清晰。
但此刻，他站出来，朝阿牛低头一礼：
“主印，我想自焚。”
此言一出，全场色变。
苏栖惊道：“你疯了吗？”
白冉却语气平静：
“我昨夜被焚信咒侵入时……心中确实动了摇。”
“不是怕死，是怕我们真的错了。”
“斗，是否只是另一种‘神’？”
“你说齐天不是妖，可我小时候的长老，是被猴妖活撕的。”
“我心动过。那一刻，我不配再称斗魂。”
“我要以焚魂为祭，洗去斗堂的污点。”
……
阿牛终于开口，语调压得极低：
“你以为，把自己烧掉，就是忠诚？”
“你以为怀疑一瞬，就是背叛？”
“那我告诉你——”
“我也怀疑过。”
“在雷骨棍第一次叫我时，我不信它。”
“你以为，我从一开始就信斗吗？”
他缓缓走下神像台，指了指自己胸口：
“我也是一步步踩着别人的尸骨走到这里。”
“如果你连一次心动都不能原谅自己，你配什么斗？”
“你配‘改史’吗？”
全堂一静。
白冉怔住了。
苏栖抬头望着阿牛，低声道：
“那你到底凭什么信？连你都曾怀疑。”
阿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起右手，雷骨棍自行跃出，插在神像之前。
棍上浮现一段从未亮起过的纹：
——“昔年大圣，一棍裂天，愿封万骨为桥，归凡。”
……
阿牛道：
“我信的不是孙悟空。”
“我信的，是那个明知道会输，还要打一拳的人。”
“他不是妖，不是神。”
“他是人。”
“我也一样。”
他转身望向斗民与七魂：
“你们都可以动摇，可以害怕，可以不确定。”
“但只要你们还敢问一句‘真相在哪’，那你们就是斗者。”
“烧你们魂的，不是敌人，是你自己不肯原谅自己。”
……
白冉眼中浮现泪意，扑通一声跪下：
“我错了。”
阿牛叹了口气。
“别焚魂了。”
“等神界下一场焚信祭来了——你再死，也要死在他们面前。”
“死得像斗者。”
……
雷骨棍自动旋转半圈，棍身浮起一句字迹：
【斗民信条·第三：疑者，不弃】
从此起，斗堂明文：
“斗民可疑，不可罚。”
“因为疑问，是反抗的第一步。”
……
远方，神界“言录部”会议厅内。
主祭史官咬牙切齿：
“他开始反定义了。”
“要把‘动摇’也变成斗的组成部分。”
“这比造神还可怕。”
另一言臣低声道：
“他要把人类所有的不服……都统合进‘斗’。”
“他不是写史。”
“他在写文明。”
夜前。
天界发布《赦神榜》，重新封号孙悟空，名曰：
【“前妖后神·雷斗齐天”，已归顺天规，位列偏神册第六十二位。】
此榜一出，天下舆论瞬时反转：
有人说：“原来他最后还是信了天。”
也有人说：“那我们信了他，是不是错了？”
神界词官在各地布榜，齐天的画像被替换为：
白衣、金冠、手持佛尘、面带慈悲。
不是斗者，是仙。
?
雷骨堂中，阿牛将榜文贴在墙上，盯了一整夜没说话。
苏栖坐在一旁，她的眼神也疲惫。
“你信吗？”她突然问。
“如果……他最后真归了神。”
阿牛没转头，只道：
“我不信图画。”
“我要挖他的骨。”
?
猴骨谷，位于南疆封界线尽头。
传说孙悟空战死后，尸骨不入神墓，而被故人秘密带回，藏在此地。
斗民中有老魂记得：“那谷中埋的不是骨，是一整场战斗未说完的故事。”
阿牛、苏栖、白冉，以及少年斗民，四人同行。
谷前，一座断碑。
碑无字，裂纹如裂缝。
白冉蹲下，摸着碑角灰土。
“不是风化，是打碎。”
“有人……不想让人记得他最后怎么死的。”
他们在谷中掘了三天三夜，直到雷骨自行震鸣。
土下，一枚骨珠浮现。
不是骨，是“骨话”——魂识灌注过的骨质遗印，唯斗印者可解。
阿牛将雷骨抵在骨珠之上。
【读取成功：孙悟空·战前遗语残片】
【仅限斗骨传人阅读】
“我这一生，七十二变，翻了无数筋斗，可最后这一跳，是要跌进真话里。”
“我若归神，不是为救天下。”
“我若斗天，不是为天下。”
“是为我自己，活得像个话。”
“若有后来人……”
“别替我赢。”
“替我——再输一次给天看。”
……
雷骨差点握不住。
苏栖的指甲掐进掌心。
白冉闭上眼喃喃：“原来……他不是败，是不肯赢。”
“他宁可死，也不让‘天’说他是归顺的。”
少年斗民低声道：“可神界让他‘赢’了……”
阿牛终于抬头，眼里血红如雷焰：
“那我们来，让他‘输’一次——真输，不归，不屈，不改话。”
“我们来还他这句话。”
……
他把骨珠吞入体内。
雷骨重新燃起，第九魂纹——齐天识，觉醒。
那一刻，整个雷骨堂的残碑，全部自燃，空中浮现新的斗信标语：
“我们不是齐天的信徒。”
“我们是他输掉的那一战的，延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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