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凌晨六点还亮着,林远推开门时,惊得阿狼抬起头。
这个曾经跟着雷洛在油麻地收保护费的狠角色此刻瘫在铁椅上,左脸肿得像发酵的面团,右耳后还凝着半凝固的血痂——那是昨夜在废工厂被林远的人截住时,撞在钢筋上留下的。
林探长。阿狼扯动嘴角,扯出个渗血的笑,您这大清早的,不在家里哄太太喝牛奶,跑我这儿来做什么?他的目光扫过林远袖口未擦净的血渍,喉结动了动,该不会...是来问雷爷的消息?
林远没接话。
他拉过铁椅坐下,手肘撑在斑驳的桌面上,指节抵着下巴。
阿狼的左脚踝在微微发抖——这是被电棍击过后的后遗症,林远记得很清楚,三个月前在码头抓捕毒贩时,自己也挨过这一下。
知道我为什么亲自来?林远寒声道,因为你身上有样东西,比你这条命金贵。他突然探身,手指钳住阿狼的后颈往下压。
阿狼痛得闷哼,藏在裤袋里的手却更快——一张被揉皱的便条纸从指缝滑出,啪嗒掉在两人中间。
林远的瞳孔缩了缩。
他捡起便条时,阿狼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纸条边缘沾着机油,字迹是用密码笔写的,在自然光下看不出痕迹,但林远知道,这种笔的墨水里掺了荧光粉。
他对着顶灯晃了晃,淡绿色的字迹立刻显形:红雀七日,巢倾卵碎。
阿亮。林远没抬头,指尖敲了敲桌面。
站在门口的阿亮早已摸出随身携带的密码本——那是他用三年时间整理的黑白两道密语库。
他凑近看了眼,指尖在纸页上快速翻动,突然顿住:红雀...在雷洛旧部的密语里,是目标亲属的代称。
巢...应该指的是林夫人。
林远想起今早阿柔接过牛奶时,指尖停在半空。阿武。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现在去宅邸,24小时贴身护卫,夫人的车胎每天换,保镖班每两小时轮岗。
是。阿武的应答像块砸在地上的铁,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
林远的目光重新落在阿狼脸上。
这次阿狼没敢笑,他盯着林远发红的眼尾,喉结滚了滚:探长...我就是个跑腿的,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林远打断他,从西装内袋摸出根雪茄,却没点。
他盯着阿狼发抖的膝盖,昨天凌晨三点,你在尖沙咀码头见了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她给了你这张条子。他把便条拍在阿狼面前,她左耳垂有颗红痣,对吗?
阿狼的脸瞬间煞白。
林远看着他额角的汗往下淌,在青肿的脸上冲出两道白印——这说明他说对了。
他没再追问,而是站起身:留着命,等我夫人的茶凉了,再让你喝。
门在身后关上时,阿亮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林先生,宅邸来电话了。
林远接起电话时,听筒里传来小翠带着哭腔的抽噎:先...先生,我...我整理夫人的月白缎子礼服,夹层里掉出张字条...
宅邸的客厅里,小翠缩在沙发角,手指捏着那张字条。
字条是用报纸剪贴的,歪歪扭扭拼出三日内换你自由。
阿柔站在她旁边,手捂着嘴,眼眶泛红——她认出那是自己上周去慈善晚宴穿的礼服,明明收进衣柜时检查过夹层。
阿亮。林远把字条递过去,声音沉得像块铅。
阿亮从公文包取出放大镜,对着光线看了看纸边的折痕,又翻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是雷洛旧部的笔迹档案。
他的手指突然顿住,指向其中一张:这是阿鹰的剪贴习惯,他总爱用《星岛日报》的社会版,边缘会有油墨晕染。
阿鹰。
林远记得这个名字——雷洛流亡前安插在警队的钉子,去年在油麻地枪战中被打穿了左肩,按理说该躲去东南亚。
他摸了摸阿柔的手背,触手一片冰凉:阿玲,你陪夫人去花园走走,说些孩子们的事。
阿玲点头,挽住阿柔的胳膊。
她的手指在阿柔腕间轻轻按了按——这是两人约好的安抚暗号。
阿柔看了眼林远,终究跟着她走了。
阳光里,阿玲的裙摆扫过小翠的鞋尖,小姑娘打了个激灵,慌忙站起:我...我去给夫人拿披肩。
等等。林远叫住她,从今天起,你每天上午十点去福记买杏仁饼,路线固定:出后门,左转过两个路口,别抄近道。他从口袋摸出块银元塞给她,多买两盒,给巷口卖花的阿婆。
小翠捏着银元,眼睛亮了亮:先生是要...引他们出来?
林远没回答,只是拍了拍她的肩。
这时阿强从门外进来:外围防线加了三组暗哨,围墙装了红外感应,厨房和车库的窗户都换了防弹玻璃。
阿俊呢?
在监控室。阿强指了指二楼,他调了周边三天的录像,说有个送报员很可疑——每天七点准时出现在巷口,但《南华早报》的投递员上周就换人了。
林远转身往楼上走,监控室的门虚掩着,阿俊正盯着七块屏幕,指尖在键盘上翻飞。
其中一块屏幕定格着个穿蓝布衫的男人,自行车后座绑着报纸袋,可他的手始终插在裤袋里——那位置,正好能摸到藏在袋底的东西。
查他的手机信号。林远站在阿俊身后,定位,通话记录,短信。
已经在做了。阿俊推了推眼镜,他今早五点在深水埗的公用电话亭打过电话,号码是新办的,没登记。
林远望着屏幕里男人的侧脸,突然笑了:很好。
夜幕降临,林远站在窗前,手里端着杯冷掉的茶。
他们以为我们最脆弱的时候,林远的声音很低,就是我们最强硬的时候。他转身看向阿亮,后者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发青,所有通信加密升级,用新的密钥。
阿亮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母。
电脑屏幕突然跳出串乱码,又迅速恢复正常。送报员的手机信号...他刚开口,林远便抬手止住了他。
留着。林远走到书桌前,抽出张信纸,提笔写了几个字,等他们以为自己赢了的时候,再让他们看看——谁才是下棋的人。
阿亮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今早审讯室里那张便条。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照见林远写的那行字:红雀归巢,猎人已候。
楼下传来阿武的脚步声,他来换班了。
林远把信纸折好收进抽屉,转身时,窗外的灯火正好漫进书房。
他看向阿亮,他正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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