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林远望着楼下的街道,卖肠粉的阿婆支起铁皮炉,送报童的自行车铃穿过晨雾。
先生。阿亮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残余势力清理得差不多了,但...
林远没回头,他听得出阿亮喉间那丝欲言又止。
三个月前扫平阿豹派系时,他在账本最底层翻出七本暗账,分别挂着联盟六个分部主管和财务总长的名字。
当时他没动,就像猫逗老鼠时总要留半口气——外部威胁未除,动内部反伤根基。
说。他转身接过阿亮递来的牛皮纸袋,是阿亮熬夜整理的。
阿亮喉结动了动,指节抵着纸袋右下角:昨夜突击查账,西环分部少了十五箱药材。
仓库管理员说是按惯例给了码头陈九爷的好处费,但陈九爷三个月前就被阿豹的人做掉了。
林远翻开第一页,铅笔批注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基层巡逻队的举报信:三队队长收了赌场红包,把查抄时间改到后半夜;第二页是茶楼老板娘的证词:上个月有个穿黑西装的,说交保护费能少查两次卫生;第三页......他合上纸袋时,指节在封皮上压出浅白的印子。
召集所有人,二十分钟后会议室。他把纸袋递给阿亮,让厨房煮壶浓茶,阿伯爱喝普洱。
联盟总部的会议室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子,深木色长桌泛着包浆,墙上挂着雷洛当年题的义字当头,现在被林远让人换成了《香港街道图》。
阿强第一个到,警服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指尖在桌面敲出规律的点——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接着是阿俊,西装裤线笔挺,腋下夹着三台计算器,见阿强在敲桌子,伸手按住他手背:老规矩,先算人力成本再谈改革。
阿伯进门时带了股中药味,他的藤编药箱总不离身,见到林远先拱了拱手:远仔,你阿娘昨天还托人带话,说你总不回家吃饭。林远笑着应下,余光瞥见阿勇踢里踏拉进来,皮靴沾着泥,正把半块菠萝包往嘴里塞——这小子准是从拳馆直接赶过来的。
等阿涛抱着一摞文件夹进门,林远按下墙上的计时器。
七点整,分秒不差。
各位。他站起来,指节叩了叩桌上的《联盟十年收支表》,昨天烧了阿豹的货仓,今天要烧的,是咱们自己身上的烂肉。
阿伯的手顿在茶杯上,茶盖当地磕在杯沿:远仔,你这话说得重了。
不重。林远抽出阿亮递来的举报信,推到长桌中央,西环分部吃空饷,油麻地收黑钱,尖沙咀的巡逻队跟赌档分账——这些事各位真不知道?他扫过众人,阿强别开眼,阿俊的计算器在掌心转了半圈,阿勇咬着菠萝包的动作僵住。
我知道。阿涛突然开口,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光,去年我整理档案时,发现二十三个重复的支出项目。
但没捅破,因为......他看了眼阿伯,因为老辈人说,江湖不是衙门,太讲规矩会寒了兄弟心。
可现在不是江湖了。林远走到《香港街道图》前,指尖点在中环警署位置,雷洛走了,英国人要收权,社团要洗白,咱们再靠兄弟义气管两千号人?他转身时,晨光正好漫过他肩线,今天开始,联盟要立规矩——三权分立。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阿勇吞咽菠萝包的声音。
阿伯摸了摸斑白的鬓角:哪三权?
执行委员会,管具体事务,阿俊牵头。林远指向阿俊,以后收保护费、查场子、送物资,全走登记流程,每笔账留三联底单。
监察委员会,管查贪堵漏,阿伯您来。阿伯的眉毛抖了抖,林远笑,您当年能把雷洛的走私船截下三次,查几个小虾米还不是手到擒来?
战略委员会,管对外争斗,阿勇。阿勇差点把菠萝包掉在地上,我?
我只会打架!
所以要学。林远扔给他一本《孙子兵法》,封皮是新的,下个月开始,每周三跟阿涛学排兵布阵。他转向一直没说话的阿强,阿强,你带安保队配合演练,记住——以后动拳头前先动脑子。
散会时,阿伯把林远拉到窗边。
老辈人的手像枯树皮,按在他胳膊上:远仔,你阿爸走前说,咱们这行,情分比规矩金贵。
情分是伞,规矩是柱。林远望着楼下正在打扫的清洁工——那是阿狗的妹妹,昨天刚搬进联盟公寓,伞能遮雨,柱能撑房。
阿伯您看,他指向远处正在挂合法经营牌照的茶餐厅,世道变了,咱们不能总活在雨里。
阿涛的草案是在凌晨三点完成的。
林远推开办公室门时,阿玲正伏在桌上改条文,钢笔尖在监察流程那页停住:这条不得收受贿赂太笼统,不如写收一根烟算贿赂,收十块钱记过。阿涛揉着发红的眼尾点头:对,基层兄弟文化浅,越具体越好。
林远翻到执行权限部分,看到阿俊用红笔标了批注:巡逻队单次调动超过十人需报备,又在旁边补了句紧急情况可越级上报。
他提笔在越级下面画了道线——防止权力卡死,又留转圜余地,阿俊这脑子,到底是管账出身。
一周内完成培训。他合上草案时,窗外已泛起鱼肚白,让阿武带保镖队当示范,他们学不会,就罚跑十圈。阿武站在门口听见,咧嘴笑出白牙:保证把条例背得比拳谱熟!
模拟演练定在下午三点。
林远让阿亮在仓库装了烟雾弹,又让阿勇的人扮成敌对社团冲进去。
监控屏幕里,执行委员会的阿俊抓起对讲机:一组封门,二组上楼,三组跟我去仓库!监察委员会的阿伯举着个小本本,正记着谁迟到、谁没戴臂章。
但问题出在三楼。
林远盯着屏幕里的混乱——原本该守楼梯口的小头目正跟人争执,说我听队长的,可队长此刻在二楼指挥,根本没接到消息。
停!林远按下对讲机,声音在仓库里炸响,三组组长,你识字吗?
那小头目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识......识几个。
条例第三十二条写的什么?
小头目额头冒汗:紧急情况......可越级上报。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林远的声音冷下来,等队长?
队长被堵在二楼,你等他来,仓库早被搬空了!他转向所有人,今天是演练,明天是真刀真枪——再有人把规矩当废纸,我让他当三个月扫厕所的!
夜色漫进窗户时,联盟总部的灯还亮着。
林远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阿涛正给小头目们补课,阿玲举着大字报,上面写着遇事不决找阿亮;阿勇揪着战略委员会的人背地图,手指戳在中环码头位置:这里要是被占了,咱们的货船往哪停?
先生。阿亮递来一杯热咖啡,阿豪和阿明的人捎信,说您约的茶馆,他们明天上午十点到。
林远接过杯子,热气模糊了玻璃上的倒影。
他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霓虹灯,想起阿珊今早塞在他口袋里的奶糖——女儿用蜡笔在糖纸上画了朵小花,歪歪扭扭写着爸爸加油。
知道了。他把奶糖放进西装内袋,指尖触到全家福的边角,去告诉阿玲,明天备壶茉莉花茶。
阿豪爱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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