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租的房子轻薄如纸，一层石瓦棉被贪图便宜的房东随意盖在了屋顶上，夏天如蒸笼，冬天又宛若置身于西伯利亚荒地上。不过最可怕的还是在暴雨天，尤其是立冬之前的几个月里，天上时常会下夹杂着豌豆或是鹌鹑蛋大小般的雨滴，他们躲在出租房内，外面就像无数丧尸，行尸走肉的拍打着窗子。二人避无可避，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客厅里，互相取暖，两只鹌鹑般的围着茶几虔诚的等待雨停。
雨停之后，陈默从沙发上把灵魂抽出来，她脸上添了些疲惫的表情。走到窗前，推开那扇脆弱的窗户。雨滴浸到土地里，反出的味道蚂蟥一般钻入她的鼻腔里。她站在窗前看着这个灰色的世界，也许，这样的生活过够了，经受的苦难也足够多了。虽然有很多真挚的、就在眼前的赤诚的爱，但是她依旧需要为了饱腹的钱向很多人低三下四。
陈默在众多土大款追求者里选了一个最心急的，那个人为她买了一套市中心的房子，那套房子带了一个四十平的小院子，陈默每天下班之后都要在那待上一阵，即使是下雨天，暴风雨吹不散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就算是再昏暗的天空，屋内温暖的灯光都会照亮她妩媚又性感的身躯。
然而这一切都在那一天戛然而止了，那天下午，她正苦恼着客人无理的刁难，和最近分手的后遗症，她的老板突然告知她，她的朋友，同事，暧昧对象，姚木凯遭受了车祸。那是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在经过路口的时候突然失控，撞上了那辆载有姚木凯的出租车。
然后陈默就联系到了V，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太混乱，她无能为力，所以拜托魔女大人替自己解决这一切。
星期二的时候，化身为陈默的V就正式来到了姚木凯面前。但当V得知陈默口中的“狂热追求者”只是姚木凯的时候，V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久久的停留。因为陈默还告诉V，她感受到的狂热，不是姚木凯的行为有多偏激，语气有多高昂，而是，而是在每一次与他对视的眼神里，她感受到了他强烈的占有欲，在工位的每个角落里都有姚木凯对自己细心地关怀，还有，残留在陈默身上的，姚木凯留下的独特的习惯....数不胜数..
其实，陈默对姚木凯的感觉、定义、行为..让V感到十分陌生。
V认为，陈默是爱姚木凯的。但是既然爱了，那就要爱下去啊。
但这些小小的不解都被V按在肚子里了，客户至上嘛！
姚木凯出院那天依旧是V在帮忙照顾着，按理说按照陈默的要求，V对姚木凯应该是敬而远之，像逃离瘟神一样逃离他。可陈默要求她这样。
出院那天，姚木凯像进入一个全新的星球一样，那里荒凉、枯燥，似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落叶。V推着他，他们始终保持着一种“非必要，不讲话”的关系。
直到V的手都软了，悄悄躲在街对面哆嗦着，姚木凯才终于愿意在他的星球里歇斯底里的大哭一场。
然后姚木凯的双臂开始使劲，他的双手紧紧握在轮椅的两侧，直到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白，他才松懈下来，然后过了一会又重复刚才的动作。他知道，他必须变得正常，变得像个男人，才能面对陈默，不再沉默。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存活了一整年了，它像一颗种子一样深埋在他的脑海里，然后靠着汲取他的血肉、内脏、他的精气神，不顾一切的长出枝丫，没日没夜的生长，成为一套完整的骨骼，迫使他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尸走肉。每每深夜，他仿佛能听见那套骨骼鬼魅般的尖叫声，每一声嘶吼，每一声尖叫，都是在诉说自己对“正常”的渴望。
V走到他面前，姚木凯扭过头，他的眼里还有残留的泪水，他的心脏因为这个所谓的“陈默”的到来而开始疯狂的跳动。V感受到，此刻，他的小小星球因为陈默的到来而变得生机勃勃。无论是枯黄的落叶，还是无人的街道，统统热闹起来，V说：“姚木凯，你应该为你的出院感到开心。”
无论怎样，这句话V是站在一个看客的角度对他进行说教的。出于V本人对他的关心，V希望他，撑下去。
这种苦难终有尽头，等到你不再只为了她而赴汤蹈海，而是想成为一个人，真正意义上，为了梦想，为了未来去努力奋斗的人的时刻，就是你苦难结束的时刻。
“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可以从之前的阴霾中走出来，回到工作中，哪怕你要换一份工作，回到生活中，哪怕你想选择另一种生活。也行，都行，总之，我认为你可以。”
说完这番话，V感受到，姚木凯身上的那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气息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对他的怀疑，再之后，他身上佯装出了一股坚强。
“好，真的谢谢你。”——这几乎这这些天来，姚木凯对V说的第一句话，这种坚强的气息也自动传染到了V的身上，她似乎被他周围的气氛同化了。
V一直是这样，一千年来，她似乎从没有过主动的感觉。
但是姚木凯好像真的被她说动了，他固执的内心终于来了点新花样：好像真的过够了那样的日子，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想关于死亡的事情了。
和活着相比，自己的那点痴念好像真的不算什么，从现在开始，他的生活不再是黑暗的窑洞，而是遥远的旷野，时刻莺飞草长，绿荫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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