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梆子刚敲过第三下,沈玄策就着月光系紧夜行衣的束带。
窗台上的星图残页被风掀起一角,五个墨迹未干的红点在纸面上连成五角星,像只暗红的眼睛。
来了。
窗外传来石子轻叩的声响。
他摸出藏在砖缝里的判官笔,笔杆上雕刻的阴纹贴着掌心发烫——这是系统提示附近有阴邪之气的征兆。
推窗望去,苏晚照立在槐树下,月白的夜行衣外罩了件青灰色罩袍,发尾用黑绳扎得利落,腰间的验尸刀换作柄淬过黑狗血的匕首,刀鞘上还别着个小铜铃——她爹传下的,说是能惊走附在凶器上的怨魂。
舆图借得顺利?沈玄策翻窗而下,靴底碾过一片槐叶。
苏晚照从怀里掏出卷纸,展开时露出半幅长安城郊图,五个用朱砂点的死者位置在纸角连成星芒:义庄老张头耳背,我往他茶里多放了三钱安神散。她指尖划过最北那个点,按你说的星位推算,乱坟岗西北角的鬼打墙区域,是五星连芒的聚气点。
风突然卷着腐叶刮过两人脚边。
沈玄策的后颈泛起凉意,归冥令残片在胸口发烫,隔着两层衣襟都能灼出红痕——这是前世阴司判官才有的感应,凡人体内的魂魄若被阴物侵蚀,残片便会发出警告。
走。他握紧残片,当先往巷口走去。
乱坟岗的风比城郊更冷。
两人踩着没膝的荒草,绕过三具露出白骨的棺木时,苏晚照突然拽住他衣袖。
她的手指冰凉,却比任何警铃都奏效:听。
远处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像是指甲刮过青石板。
沈玄策反手按在她后腰,将人往身后带了半步。
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他借着微光看见二十步外的土包上,两簇幽蓝的狐火正诡异地上下浮动——不是活物的眼睛,是磷火附在某种东西上。
普通阴火。他低声道,可能是野鬼吸了坟头腐气。
苏晚照的匕首已经出鞘。
刀身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我爹说过,乱坟岗的磷火若聚成两点,要么是新死的人有冤,要么...
要么是阴司阵法的引魂灯。沈玄策接完后半句,归冥令残片突然剧烈震动,几乎要挣开他的手。
他顺着残片震颤的方向望去,荒草丛中隐约露出半截青石门框,门楣上的图腾被苔藓覆盖,却仍能辨出阴司特有的云雷纹——那是只有阴司祭坛入口才会雕刻的锁魂纹。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放轻脚步。
离石门还有三步时,沈玄策的判官笔突然从袖中滑落,笔锋直指门楣。
他弯腰拾起笔,笔尖刚触到图腾上的归冥二字,整座石门便发出闷响。
苔藓簌簌剥落,露出被血锈覆盖的门环,门底的缝隙里涌出一股阴寒之气,冻得苏晚照的匕首刀面结了层白霜。
退后。沈玄策按住她肩膀。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识海震动,职业等级提升至正式判官后解锁的判词镇邪技能正顺着笔尖流转。
当他在门楣上划出个镇字时,石门轰然洞开,露出向下延伸的青石阶梯,潮湿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苏晚照摸出火折子点燃油灯。
昏黄的光晕里,阶梯墙壁上刻满歪扭的符咒,有些已经被啃噬得残缺不全——像是被某种尖牙生物反复撕咬过。
她的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刀花,刀尖轻轻碰了碰沈玄策的后背:我跟着你。
沈玄策走下三步,突然停住。
阶梯第三层的青石板上,有半枚带血的指印,新鲜得能看出皮肤的纹路。
他蹲下身,用判官笔挑起指印上的血渍——是活人血,且不超过三个时辰。
有人比我们早到。他将血渍凑到鼻端,带点苦杏仁味,像是中了钩吻毒的人。
苏晚照的呼吸一滞:钩吻是鬼帝一脉常用的......
嘘。
下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熄灭油灯,黑暗中沈玄策的瞳孔泛起淡青色——系统提示他已触发阴阳眼的前置条件,虽未完全解锁,却能勉强视物。
他看见阶梯尽头有扇半开的石门,门后飘着几缕灰雾,雾中隐约有身影晃动,像是被绳索捆住的人形。
苏晚照的手悄悄覆上他手背。
她的掌心全是汗,却依然稳当:继续?
沈玄策握紧判官笔。
归冥令残片在胸口发烫,烫得他想起前晚案卷里那些死者的脸——他们的魂魄被拘时,眼底都映着同样的灰雾。
他向前迈了一步,阶梯在脚下发出吱呀轻响,惊得门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
是活人。苏晚照的匕首突然出鞘,刀光在黑暗中划出银线,他们还活着。
沈玄策加快脚步。
当两人走到阶梯尽头时,迎面扑来的灰尘里,一座残破的神像轮廓渐渐清晰。
神像的面容被砸得稀烂,却仍能看出头顶戴着阴司判官的獬豸冠,胸前的朝服上,归冥二字的金线绣纹在月光折射下泛着幽光——那是阴司用来镇压鬼界入口的镇灵碑底座。
而在神像脚边,七八个被黑布蒙眼的活人正蜷缩成一团,他们的手腕脚腕都缠着带血的红绳,红绳另一端,深深扎进了神像底座的缝隙里。
沈玄策的靴底碾碎了一片积灰,祭坛中心的神像在昏暗中投下扭曲的影子。
七八个活人仍在红绳束缚下抽搐,其中一个年轻男子突然发出呜咽,舌尖渗出血沫——红绳上的倒刺正往他腕骨里钻,每动一下就扯得血肉翻卷。
先解他们。苏晚照的匕首抵住最近一根红绳,刀尖刚碰到绳结,那红绳突然像活物般蜷缩,在她匕首上烙出焦痕。
她瞳孔微缩:是阴司锁魂绳,活人血养的,普通刀刃近不了身。
沈玄策的判官笔泛起幽光。
他前世见过这种阵法——以活人为引,将生魂的怨气注入神像底座,再通过归冥刻纹引向鬼界。
指尖抚过神像胸口的金线,残片在他掌心发烫,烫得他想起前世案牍上那些被鬼帝爪牙撕得粉碎的生死簿。
系统。他在识海默念,检测锁魂绳解法。
叮——检测到阴司邪阵生祭锁魂,需以判官血破之。
沈玄策咬破食指,血珠滴在红绳上的刹那,绳索发出刺耳的尖啸,像被火烤的蛇般扭曲着缩回神像底座。
苏晚照趁机割断剩余绳索,将活人往角落推:去门口躲着,别碰任何刻纹!
解决完活人,沈玄策的目光落在神像脚边散落的玉简上。
最上面一枚裹着血渍,他刚弯腰,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阴司残卷,是否读取?
指尖触到玉简的瞬间,一段信息如闪电劈入识海——归冥令分七块,藏于人间七处凶地,集齐可启黄泉之门,引鬼帝重临阳世。他瞳孔骤缩,归冥令残片在胸口灼出一个红印,这是前世他亲手封存的阴司重宝,如今竟成了鬼帝的钥匙。
玄策!
苏晚照的低喝让他猛地抬头。
祭坛角落突然传来黑鬼差的狂吼,那鬼差青灰色的指甲在地面划出深沟,獠牙上滴着腐水,朝着堆着杂物的墙根扑去。
沈玄策的阴阳眼勉强视物,只见墙根处有团暗灰色的影子,正缓缓渗出黑血。
等黑鬼差将那影子拽出来,两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是具尚未完全腐化的尸体,身上还穿着赵记药铺的青布衫,左胸插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刻着极小的冥字。
赵庸医?苏晚照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触尸体面部。
她上个月还见过这人,替义庄老张头送过治风湿的药,尸体腐化程度不对,他失踪才三天,可这皮肤......她掀开死者衣袖,露出手臂上青紫色的尸斑,像是被阴毒泡了三个月。
尸体被黑鬼差扯动时,怀里掉出个油皮纸包。
沈玄策拾起拆开,泛黄的信纸上血字未干:归冥使者致鬼帝座下,转世者已入乱坟岗祭坛,生祭阵即将完成。
待取其魂魄,配合归冥令,吾主重生之日可期。末尾的血印是半枚獬豸纹,与前世阴司令牌的纹路如出一辙。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我是谁。沈玄策的指节捏得发白,信纸在掌心发出脆响。
前世他以首席判官之位封锁鬼界入口,没想到鬼帝爪牙竟潜伏千年,连他转世都算到了。
归冥令残片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像是在提醒他——这不仅是他的因果,更是整个人间的劫数。
苏晚照的手覆上他手背。
她的指尖还沾着赵庸医尸体上的阴毒,凉得像块冰:赵庸医是三天前失踪的,信里说生祭阵即将完成......她抬头看向神像底座,那里的红绳正缓缓渗出黑血,他们需要的是你的魂魄,可为什么要抓这些普通人?
生祭阵需要活人生魂做引子,把我的魂魄引出来。沈玄策深吸一口气,将信纸收进袖中。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职业等级的进度条涨了一截——镇杀邪阵、救下活人,阴德值正在疯狂累积。
他看向角落缩成一团的活人,其中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攥着块碎玉,玉上刻着赵字。
赵家村。他突然开口。
苏晚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少年颈间的碎玉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和赵庸医腰间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
赵家村?苏晚照皱眉,邻县的赵家村?
我爹说那村子十年前闹过鬼灾,后来突然就没了消息......
沈玄策将碎玉递给她。
归冥令残片的震颤方向,正指向东北方——那是邻县的方向。
他握紧判官笔,笔杆上的阴纹因情绪翻涌而发烫:去赵家村。
苏晚照替最后一个活人包扎完伤口,将染血的帕子收进怀里。
她望着祭坛外的夜色,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可这地下的阴寒却半点未减:天快亮了,那些人需要送回长安。
我让黑鬼差送他们。沈玄策召唤出鬼差,指了指缩在角落的活人,护他们回义庄,别让阴物近身。黑鬼差咧开嘴,露出森白獠牙,扛起两个活人就往阶梯上冲,带起的风卷走了半张符纸。
苏晚照摸出火折子,最后看了眼残破的神像。
神像胸口的归冥二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像双盯着他们的眼睛。
她转身走向沈玄策,靴底碾碎了一片带血的符纸:赵家村的石碑,刻着赵氏世居四个字。
沈玄策脚步一顿。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归冥令残片的震颤愈发剧烈——那里有他要找的答案,也有等着他的陷阱。
走。他牵起苏晚照的手,往祭坛外走去。
晨雾中,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把指向黑暗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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