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巡抚大人还拉着文轩悄悄问了一句:“贤弟!早闻你精通医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身肥膘肉,看着实在不省心。都怪我和他娘从小把他惯坏了,由着他胡吃海喝。你可有啥法子,能帮他消消这些肥肉,调理调理身子?若真能见效,老哥我一定好好谢你?”
文轩微笑着拱手道:“大人谬赞,既蒙垂询,在下便斗胆直言。令郎年方总角,虽体态丰腴,然孩童筋骨未成,气血方盛,节食之法恐伤其根本。依在下愚见,小儿贪食乃天性使然,症结实在于疏于动形。古云“户枢不蠹,流水不腐”,若能令其习练弓马拳脚,每日跑跳抻展,使气血畅行,脾胃运化,便是多进些饮食,反能化脂为力,助其筋骨强壮。此动静相宜之道,既合医理,亦符孩童嬉戏之本心,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巡抚大人捋了捋胡须道:“贤弟所言极是,待我跟内子商量,给他寻一名武师,督促他勤加练习。”
还没等文轩说话,文墨就在后头插了一句:“刘大人!您何苦这般大费周章?只需修书一封与总兵大人,把令郎往营里一送!不出半月,保管让那小肉弹儿,跑得了马快枪疾,扛得起铁甲硬弓!届时咱们再见令郎,怕不是要成个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咯!”
巡抚大人皱皱眉头叹了口气:“咳!我倒是想啊!就怕他娘舍不得!”
这时,文轩又好言相劝:“大人爱怜令郎之心,某等感佩。然小儿减重健体,贵在严持规制。纵使延请武师,内宅慈母在侧,难免溺爱姑息,令行而难彻。况孩童体态过丰,久则损及筋骨脾胃。为令郎长远计,还望大人善言劝慰夫人,莫以一时心软,误了少年强身之机。此非独为体态,更是保其安康之要。”
巡抚大人闻言,重重的点点头,拱手道:“贤弟肺腑之言,字字恳切!若非你等直言相劝,某险些因妇人之仁误了犬子前程。此等金玉良言,某必铭记于心,定当竭力说服内子,为犬子长远计!日后小儿调养之事,还得多仰仗贤弟指点。”
文轩又回礼:“大人言重!有用得着之处,只管吩咐!”
文墨也拱手回应:“大人放心!令郎入营,我定尽心照料!”
巡抚抱拳拱手,语气恳切:“多谢二位!改日再备薄酒相谢,今日便不留了,慢走!”边说边抬手示意相送,走上前来,和夫人一起目视我们大家离去。
本来今日能早点回来,结果,这又是教射箭,又是送礼物的,回到府上,天都快擦黑了,也不用睡午觉了。我和海龙便留在厅里商议事情。
我先问了一句:“我说鲁达,今日午间厨师烫伤手,你为何不径直着管家去请姑爷再叫巧花?反倒先寻我定夺?平白将这操持之功推与我,是何道理?”
鲁达连忙拱手实话实说:“夫人莫怪!今日在厅上早被诸位大人和夫人夸得晕头转向了,哪还敢揽功?再贪下去,巡抚夫人怕是又要揪着我塞个媳妇啦!”
“哈哈哈哈!”这话惹得我们一阵大笑。
“哟!敢情你是怕人说媒,才巴巴把功劳推给我?早知如此,我该同巡抚夫人合计合计,专挑那河东狮吼的姑娘,也好治治你这躲功劳的毛病!”我逗他。
鲁达深深抱拳鞠躬:“夫人饶命!小人这厢给您赔罪了!您若真同巡抚夫人联手,小人这条光棍命可就交代啦!往后府里大小事儿,小人定当一肩挑,再不敢往夫人跟前躲清闲!”
我笑着撇了他一眼:“哈哈哈!得了吧你!还在我跟前装光棍!你心里想着谁?我还不知道?日后,只要人家姑娘乐意,我一准儿给你俩牵红绳!”
鲁达一脸羞涩,挺直腰杆,抱拳行礼,“夫人快别打趣儿小人了,小人哪有这般心思?小人只想一心跟着将军建功立业。等哪天立下战功、光耀门楣了,再谈婚娶也不迟!”
海龙爽朗大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志气!若真能在沙场立下军功,某亲自给你操办婚事!”
我微微一笑道:“罢了罢了,暂且饶过你这呆木头。你这话倒也没毛病!”……
与此同时,今日与我们相识的镇抚夫妇回到府上,也正在聊天,这新上任的镇抚关兴和,一回家,心里就犯嘀咕,还有点坐不住凳子,在厅里晃来晃去。
“我说老爷!您今日是怎么回事啊?这晃来晃去把我的头都晃晕了!”镇抚夫人问。
镇抚回头问:“夫人有所不知,我年前上任时,刚接手了些案子,其中有一桩,那告状的人就叫巧花,年纪也差不多。今日在会客厅里,那副总兵夫人的丫头也叫巧花。我刚刚上任,两眼一抹黑,我琢磨这两个巧花怕不是一个人吧?你可知那个巧花丫头是哪里人啊?”
镇抚夫人仔细想了想说:“我头回在内室第一次跟副总兵夫人说话时,她说,她刚来辽阳不久的时候,有一日去妹妹家回府的路上,巧花丫头一头撞到她家侍卫身上的,后来跟她说话看着她伶俐,就收了她。那可不就是本地的?”
镇抚大人眼睛一瞪一拍大腿,“这可不就对上了?这被告人头上还有一条冲撞副总兵夫人车架的罪名呢!一准儿是同一个人,今日我算是瞧见了,这巧花丫头可是副总兵夫人的宝贝。我可得抓紧办才是。事不宜迟,我这就回镇抚司查案卷。”
“哎呦!何止啊?所有夫人都喜欢她。去吧去吧!你可得办好了。”镇府夫人也嘱咐……
这时的我和海龙,还正在商量:“夫君,今日我们可算是正式认识了那关镇抚和夫人。”
海龙抓了抓脑袋,“是啊!我正琢磨呢,那关大人在席上还拽着我聊了一会儿,想跟我套近乎。你说我们要不要也请他们来?”
“呵呵!那关夫人也跟我聊了挺多,你可不知道那关夫人甚是爱美!她的心思全在我头顶的配饰上了。请了也无妨,咱们本来请的人就不多,也不差他们一家。”我喝了口水,又眨巴眨巴眼睛说:“再说了,万一日后哪天?这关大人又栽在你手里!咱们这也叫先礼后兵!”
“哈哈哈哈!”海龙听了大笑,手指敲了敲桌沿:娘子这算盘打得精!先把面子做足,真要论到公事上,倒显得咱们仁至义尽。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目光扫过窗外影影绰绰的树林,听说这关大人新上任时,特意去拜了辽东都司的门路......请是要请,席上多留些心眼总没错。
“夫君言之有理,这关大人爱吃什么呀?”我问。
“他好办,爱吃鱼,我看他专挑巧花做的那两道鱼吃了。”海龙回应。
“哈哈哈!”我仰着头傻笑道:“这可好办了。我见那关夫人也爱吃鱼,既如此,等会儿把菜谱里再加一道鱼馔。保证让他们夫妻二人吃出馋虫!”
“哈哈哈!要说对吃的研究,谁能比得过我家娘子?我可是高枕无忧啦!”他一边说一边双手抱着脑袋,横着个二郎腿,惬意的躺在椅子上。
“呵呵呵!瞧你那得意的样儿?还不快让管家写请柬?”我提醒他。
“哦!对对对!大山!”……他赶紧叫人。
接下来的两日还是流水席,初七去都督府里,初八去知府大人那里。不论是菜肴和节目,都大相径庭,只是他们宴请的宾客特别多,我的安保待遇依然规格很高。海龙护我护的更周全。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太新鲜的节目,也没有什么意外的事儿发生。
尤其是都督大人府上,可能因为人多,那安保措施里三层外三层的,自然不会出什么纰漏。知府大人家里虽然人多,但是地方挺大。安保上也没少费心思,相安无事。
初八下午,我们去知府大人家里赴宴回来,刚在厅里坐了一会儿,门外来了位熟客。
“启禀将军和夫人,门外李顺李千总求见!言称带了宴席上帮忙的传菜小厮、丫头和帮厨来,特来请将军和夫人过目。”管家禀报完毕。
海龙放下茶盏,与我对视一眼,吩咐:“叫李千总带那几个小厮、丫头在二门廊下候着,先请李千总进来说话。”
“对对对,既带了人来,且先看看模样手脚是否伶俐。管家你去传话时,着后厨先端两盏茶给外头候着的人,别失了咱们的体面。”我跟着嘱咐。
海龙又补一句:“让门房仔细盯着,莫让杂人混进院子里来。”
“是!”……
跟着,那李顺满脸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门槛,笑嘻嘻的对着我二人深深一揖,“李顺拜见将军、拜见夫人。”
海龙笑着抬手虚扶:“哈哈!李顺兄弟,快快免礼!”
我也微笑着,回了个抱拳礼:“呵呵!这位上仙,快请上座。”
“哈哈哈!”李顺闻言,立刻抚掌大笑,眼角笑出细密褶皱,顺势夸张地拍了拍腰间玉佩:“夫人好记性!小人这‘饭界上仙’的名号,怕不是要跟着这玉佩上的油渍传去九重天咯!”
“哈哈哈哈!”我和海龙也笑了。
李顺挨着海龙那边入座,继续说:“前几日,您二位吩咐我给找的后厨杂役、丫头小厮我都给带来了。”接着故意压低声音道:“我给寻的可都是‘庖厨翘楚’!切墩的张老三,手速快得能跟秋风扫落叶比,菜码切得比王府的银牙签还齐整;备菜的小程子,连八角桂皮都能按年份、产地码得清清楚楚!还有传菜的丫头和小厮,也个顶个都是那‘跑堂司小仙’。人都在二门廊下候着呢,各个胸脯拍得震天响,就等您二位验看!”
海龙闻言双目陡然发亮,“好个李顺!果真没白疼你!本将帐前的斥候都没你这双眼睛尖!”说罢朝我挑眉挤眼,“娘子你听听,这手底下的活计,怕是比咱府上老厨头还有章法!”
“哈哈哈!”我爽朗一笑,“既是李顺兄弟千挑万选的妙人,我倒要瞧瞧这些小仙儿,端盘子时能不能走出个仙鹤步来?他们到底是真金还是铜铁!一试便知。走!去瞧瞧!”我说着利落的起身想走。
海龙急的一个箭步冲过来扶我,“哎哎哎!娘子!你这身子这么重?往哪走?”
“是是是!夫人!可万万使不得!”李顺也连连应和。
海龙转头吩咐:“鲁达!去!叫二门廊下那拨人去厨房准备准备,让老马出题,过会儿带来让夫人坐着细瞧!”
“是!”鲁达得令。
我又嘱咐一句:“劳烦李顺兄弟去知会一声,叫他们别拘束,只管把看家本事亮出来——若是真合心意,我赏他们每人一双苏州绣鞋,小厮们便赐一贯辛苦钱。”
“好嘞!您瞧好吧!”李顺甩开袖子,朝我们抱了个拳,“请将军和夫人稍候,我这就去安排,过会儿让他们个个带着绝活进来给您二位瞧瞧!”
“去吧!去吧!”海龙朝他挥挥手,然后先扶我坐下,又听见门外廊下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谢夫人恩典”,还夹杂着压抑的窃喜低笑。他对我说:“得,娘子这招恩威并施使出来,怕是要叫这群小油子把案板擦出照人影儿来!”
我微微笑着压低声音,“呵呵呵!我可真想瞧瞧,这群小仙儿有没有李顺说的那么热闹。”转头道:“杏花!你也去准备准备,给那些传菜的小厮和丫头来点难度?干脆,过会儿我们去饭厅瞧他们的功夫。”
“是!夫人。”杏花心领神会。
“走!夫君,我们去饭厅坐等。”我招呼海龙。
“好好好!我的娘子啊!就是闲不住。”他伸手过来牵我。
“呵呵!”我朝他笑笑。好在从客厅到饭厅不用经过院子,也不用穿斗篷。
没过多久,他们都准备好了,饭厅门口的侍卫掀开门帘,李顺第一个走进来,忽地挺直腰板,扯开洪钟般的嗓门朝门外喊道:“张老三——头一个进来!”话音未落,个精瘦汉子已旋风般抢进厅,啪地甩袖行礼。李顺介绍:“禀告将军夫人!这位便是切墩的张老三,右手使柳叶刀,左手执松纹砧板,切萝卜丝能穿针眼儿,削肉片薄过蝉翼!去年端午城南摆宴,二十桌的雕花萝卜全是他一手操持!”跟着朝小川一挥手,“您二位请看?这就是他方才切的,请过目!”
“哎呀!不错啊!”我和海龙纷纷赞赏。
“是啊!夫人,方才老马师傅也夸了。”管家小声对我说。
我连连点头:“嗯!嗯!不错!切的够漂亮!”
“呵呵!您满意就好!”紧接着,李顺抬手虚引:“小程子!备菜的活计亮出来!”那小厮捧着竹编调料盒疾步上前行礼。李顺捻起盒中八角展示:“二位瞧见没?这是三年陈的交趾八角,那是滇南桂皮,他闭着眼都能按方子抓料,错一味甘愿罚扫三月茅房!”
“哈哈哈哈!”我和海龙笑了笑,点头表示满意。
最后一拍手,几个传菜小厮托着摆满茶盏的木盘稳稳踏入:“将军和夫人请看,这是润生、铁柱、二强。这边是春桃、腊梅、海棠。去年城西李财主六十大寿,摆了八十多桌,这润生和春桃,顶着大风传菜,盘里一滴水没洒!其余那几个都是同门师兄妹。来!大伙儿给夫人走个‘燕子穿云步’!”李顺吆喝一嗓子。
“是!”小厮和丫头们应声而动,踩着碎步在厅内穿梭,有的举着茶盏,有的举着杏花准备的满钵汤汁,还有酒器、瓷器之类的,都盛着水。厅里还站着我府里的丫头和侍卫们故意挡着路。只见所有容器中的水纹丝未动。茶具器皿也不带晃一下的。真是让我们拍手叫绝啊!
海龙目光扫过众人,笑纹里藏着满意:“不错不错!今年年宴能有你们搭把手,本将的脸面算是保住了!”
我扶着隆起的小腹,嘴角笑意几乎要漫出来,吩咐桂花:“去,把我陪嫁的苏绣帕子取来,给他们一人发两条!诸位先拿着这帕子收汗,可别嫌礼轻。”话锋一转,道:“待年宴圆满落幕,我库房里新裁的苏绣软缎早备好了——丫头们一人一双绣着并蒂莲的云头履,小厮们每人一贯铜钱!谁要是出了岔子坏了宴席,可别怪我把赏钱换成竹板子!”话音未落,厅中已是此起彼伏的谢恩声,混着帕子展开时的窸窣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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