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的时候,典韦进了典家祠堂,手里拿着些煮好的熊肉,面饼还有些肉汤,这是典韦在这个时候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看来他待十一确实用了心。
十一十分感激,与典韦寒暄了几句,看着那个面容有些倦意的汉子,十一心中明白,看来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经过询问,典韦简单的讲了事情的原因经过。
原来,下个月便是当今天子生母董太后的寿辰,普天同庆。
这本是一件好事,寓意老太后身体安康,长寿百岁,母仪天下。
可是,有些人却从这里找到了敛财的机会,他们想以此为由,大肆收刮天下财富,或据为己有,或用以讨好宫内贵人,上层高官,希望能通过行贿让自己升官发财,可以官运亨通。
如今世道如此,贪污腐败之风早已渗透进朝廷各个官员的骨髓,整个朝廷中能够做到清风如许的廉洁官员少之又少,即使有,恐怕此时也被压迫的早已抬不起头,而这已吾县的县令恐怕也不是什么好鸟。
如今,他也借着给太后庆祝寿辰,筹办寿礼的这股邪风,动起了心思,大肆收刮民财,更是无辜加征三成亩田税和人丁税,甚至不惜让整个已吾县陷入动乱的危险,其私心之可恶,由此可见一斑。
这些钱财到底是落尽他自己的腰包里,还是行贿出去,成就他升官发财的阶梯,不可而知,而这种种恶行可谓是无法无天。
不管贪官如何,而今百姓面临的难题是如何应对这件事,是交还是不交,如何抉择?
交!如何交?
现今,新麦还未到收割时节,村里各家早已无粮接济,连吃食都没有的人家数不胜数,家中早已一贫如洗,如何筹集钱粮缴纳税款?
不交!那就是违令不尊,摆明了是要和官府对着干了,说好听了是违令不尊,说难听了就成了乱民刁民,即使这小小的县衙,依然是朝廷权威的代表,拥有着朝廷的庇护,。
一旦被冠上叛逆的罪名,这个污点将再也无法洗白。
现如今这世道,官吏欺压百姓时得心应手,狡计百出,然而,当真正的叛贼出现时,他们又胆小怕事,贪生怕死,真是将当官的丑恶嘴脸演绎的完美无缺。
对于百姓,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走上造反的道路,毕竟这天下还依然是大汉的天下,大汉朝的恩威依然对大汉的百姓有着强有力的威慑力,大汉朝的威仪还依然残留在大汉百姓心中。
两难啊两难!
既然不能硬抗,那只有智取,可是这计将何出?十一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怏怏的规劝了典韦几句。
十一接着问道:“典大哥,看你一脸的难色,怎么?这税银你也无法交齐么?”
典韦摇摇头苦笑言道:“十一兄弟,些许税银还难不倒我,家里还有些兽皮行当,当了出去换些银钱,这税银还是交的出。
只是交的有些不甘,况且,我所忧着本不是自己的税银,而是这家族中多有交不出的,这一合计税银数目不是小数,别说我缴纳不出,就连二叔也一下拿不出这许多银钱。
更甚者,这次即使按时缴纳了,下次又该如何?这贪官不止一次如此强行征税了,我早已忍无可忍,按我的脾性,早已打上门去,砍了贪官的狗头,以谢县中百姓。
奈何二叔一直横加阻挠,不愿与官府决裂,才一拖再拖,事到如今,皆已技穷,如何应对,还在商讨中。”
十一点头回道:“其实二叔是对的,典家村人口众多,不可意气用事,不能轻易与官府决裂,若实有难处,你不是说那灵虎皮价值百金么,我愿献出虎皮,帮典家村暂过难关,至于以后,恩!到时我们在另做商议。”
典韦连忙摆手急言道:“这万万不可,这灵虎皮是宝物,岂能让十一兄弟舍此宝物,这是万万不能!”
十一笑言道:“这两日多有典大哥相助,十一实在无以为报,小小虎皮,若能帮到典大哥,我是求之不得,况且,一些身外之物,本不值得怜惜,若能有些用途,也不算糟蹋,典大哥,我是真心实意愿献出虎皮,若有用处,典大哥尽管拿去应付,不必在说与我知。”
典韦见十一说的真诚,心中也是一片欣慰,对着十一抱拳言道:
“好兄弟,心意大哥心领了,既如此,大哥先谢过十一兄弟了,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动用兄弟宝物。”
十一回礼道:“典大哥言重了。”
兄弟二人又小坐片刻后,典韦才告辞离开,十一送出,在典家祠堂门前两人告别。
看着典韦身形隐入黑暗,十一抬头仰望夜空,但见漫天黑云翻涌,不见一丝星光,让夜色愈发黑暗。
阵阵凉风,夹杂着温润的气息,吹的树叶哗哗作响!
“要下雨了?!”
十一收拾心情,将祠堂大门关闭,一个人静坐在厢房中,再次试着感应天地灵气。
虽说已不抱什么希望,但总归是要多去尝试。
中平五年,郡国七大水。【资治通鉴】
雨还是下了,在后半夜的时候,一场好雨,狂风怒号,大雨倾盆,狂风暴雨足足下了半夜。
天明的时候,雨才小了些,十一早早收拾停当,这才走出典家祠堂,但见门外早已是一片汪洋,到处狼藉一片,碗口粗的树干被拦腰折断,典家村中到处漂流着残枝败叶。
昨夜一场暴风雨竟是如此猛烈,肆虐人间。
村中无数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中早已积满了雨水,好在这典家村处在高岗上,水流从村中向着四面流淌出去。
只要天气能够见晴,村中的积水应该能够很快清理出去。
只是老天似乎并没有要停止下雨的意思,大雨虽已停息,不过看那天色依然暗淡,云后竟隐隐泛着亮光,根据常识,这是又一场大雨来临的征兆。
现在,虽然雨还在下着,可是典家村中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众多的村民已经身披蓑衣,在微雨中收拾狼藉一片的村落,清理村路上残枝败叶以及小河沟里的瘀堵之物。
大汉百姓从来都是那么的勤劳朴实。
卷起裤腿,带上斗笠,十一也加入了整理村庄的大军中,帮忙村民挖沟的挖沟,引水的引水,捡拾树枝的,清理树叶的,整修羊圈牛圈的,大家忙活的热火朝天,天空里的些许微雨,反而为众人的劳作增添了些许温情之意。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亦其乐无穷!
典家村一片热闹欣欣向荣景象!
只是好景不长,不知从何时起,这雨又是愈发的越下越大,很快,豆大的雨点又哗啦啦的流落人间,惨淡的天空再次被黑云占据,不见一丝曙光,在沥沥大雨中,众人不得不各自回到家中躲避风雨。
只是,谁又能想到,这却是一场天灾的伊始。
雨不停的下,这一下就又是一个昼夜。
潮湿的水气被蒸腾而起,典家村整个村庄都弥漫在雾蒙蒙的水气之中。
这让整个村庄都潮湿起来,没有一处干燥之地,到处都是湿汪汪的一片,仿佛拧巴一下,都能流淌成河。
即使是在典家祠堂的厢房里,卧榻上,小几上,都有小水滴凝聚在表面上,卧榻上,那双薄薄的寝被,潮湿的也仿佛能够挤出水来。
十一就在这潮湿的厢房里,度过了一个平静而又雨声喧闹的夜晚。
在第二日的清晨,十一早早被典家祠堂院中的喧闹声吵醒,打开房门,但见院中早已挤满了典家村村民,众人皆面色沉重,眼神中透着些许忧虑之意,陆陆续续中,还有人在不断的往祠堂这里赶来。
十一不明所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典家村中众多男人齐聚在这祠堂中,然而,自己毕竟是个外人,而且,别人也没有来通知自己具体事情,或者告诉自己要前去帮忙,他自己也不好过多打听询问,也只好落得清净,静观其变。
过不多时,但见典家村族长典滕带领着一帮年轻的后生,众人抬着整只的牛羊牲畜,还有谷斗装好的五谷作物,众人簇拥着典腾,进入祠堂后院,在一片沉寂中,众人于大雨中祭祀了天地诸神,以及典家先祖英灵。
原来,这几日大雨不止,雨水甚至已经将庄稼淹没,如果这雨在不停歇,庄稼地里的积水不能及时排除,庄稼必然受灾,那么今年必然收成减少,甚至于将颗粒无收。
眼看着今年的麦子再有一个月就能收获,这是全村人一年的口粮所在,是全村的希望,容不得有所闪失,可是,在这大雨中,在这天地的淫威之下,众人又能如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诸天神祇,以及典家先祖的保佑中。
十一默默的注视着典家村民的祭祀祈祷,在唯物主义思想武装的十一心中,虽然否认如此做法,可是在天地自然之力面前,人力是那样的渺小,不值一提,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扭转掌控的,除了默默承受,还能如何?
世人多悲苦!
然而,上天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一世悲苦的众生。
倾盆大雨还在持续的下着,典家村外,已经见不到多少陆地的踪影,几乎已经全部被大水淹没,村头的小溪也早已变成了涛涛洪流,疯狂的宣泄着浪浪洪水。
在无数典家村民的哀嚎悲号声中,夜幕在一次降临,这一夜,将是不眠之夜,这一夜,甚至会有无数人家会因此家破人亡,变得支离破碎。
典家村只是陈留已吾县的一个缩影,也许,今日,整个已吾县都将付与一片汪洋。
孤灯摇曳,光影暗淡,漫天的湿气似乎要透进人的骨子里,甚至屋里脚下的泥土地也是泥泞一片。
这片世界,已再无一处干爽之地。
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十一也已经心神具疲,他为大汉百姓艰难的生活所忧虑,这种煎熬,甚至比在战场上厮杀更加残酷惨烈。
或许从历史书上,我们早已耳闻古代的百姓生活艰难,但那也紧紧是历史书上的一段文字,没有温度冰冷的记述,然而,当有一天我们亲身经历了这一切,有了切肤的体验,是否还能无动于衷?
就在十一恍惚之际,忽闻村中锣鼓齐鸣,震天的响声响彻整个村庄。
“起山洪啦,大家快跑啊,山洪来啦,大家快跑啊!”
铛铛铛······
钟声急促,震耳欲聋!
“起山洪啦,大家快跑啊,山洪来啦,大家赶快到祠堂集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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