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不那么冷，正午时分，晴朗无云。在这家大街巷弄内的咖啡店里，夏又离坐在角落窗边座位，托着下巴、捏着笔，在笔记本上和天希玩起圈圈叉叉。
他突然停下动作，望着那迎面走来的女人。
女人一头俏丽短发，穿着大衣，内搭高领雪白毛衣和黑色长裤。
“嗯⋯⋯嗨⋯⋯你、你好⋯⋯你就是阿琳？”夏又离连忙收去桌上那满是圈圈叉叉和涂鸦的笔记本，站起身向走来的女人点了点头，伸手招呼她坐下。
“你就是士凯的朋友？夜路？”阿琳给了夏又离一个微笑，笑里夹杂几分忧愁。
“是，我是⋯⋯夜路。”夏又离尴尬地说：“嗯，这是我的网络昵称啦，满蠢的名字啦。”
这日的会面，是夜路透过实时通讯软件向阿琳自称是苏士凯的朋友，谎称苏士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自己代为转告阿琳。
因此，此时的夏又离等于是顶着夜路的身份前来赴约。
“不会啊，很酷。”阿琳笑了笑，向走来的侍者点了饮料和点心。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天希使用心声向夏又离说话：“她身上有些古怪的味儿。”
“是吗？我感觉不出来⋯⋯”夏又离假装咳嗽，侧过头用手挡着嘴，含糊地回答。
“是你太笨了，看到人家漂亮，魂都飞了。”天希嘿嘿笑地说。
阿琳的神情像是急切地等待夏又离开口说些什么，但她见夏又离歪着头，既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发呆，还不时扭头咳嗽，又像是自言自语。等了一会儿，阿琳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你说⋯⋯士凯有重要的事要你转告我，到底是什么事？你说跟我有关，而且严重到不能在网络上讲？”
“啊！”夏又离突然回神，点点头，想了想，说：“呃，你在网络上跟我提到，最近跟你走得比较近的朋友，都出了意外？”
阿琳啊了一声，苦笑着摇摇头，说：“我想是巧合吧，公司里的同事偶尔会拿这件事取笑我，其实我不太喜欢，毕竟出了人命⋯⋯不只是小伤小病那么简单⋯⋯”
“抱歉，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我是指⋯⋯你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唔？”阿琳呆了呆，摇摇头，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是某个你的追求者，用比较不妥当的方式和其他男生竞争？”夏又离含蓄地问。
“这⋯⋯不可能吧。”阿琳有些莞尔，说：“你是说有个喜欢我的人，去伤害其他追求我的男生？我⋯⋯我的异性缘或许不差，但应该不至于有魅力到这种地步吧，这好像是小说或是电影里才会发生的情节。”跟着她苦笑地问：“士凯要你转告我的，就是这件事？”
“嗯⋯⋯差不多就是这件事，苏士凯他担心你的人身安全，要我提醒你，千万要小心一点。”
夏又离支支吾吾、没头没脑地说。
“嗯，我会注意的。”阿琳摊了摊手，像是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一面吃着点心，一面向夏又离问了些苏士凯的近况。
一方面夏又离自己也不太清楚，二来也担心泄露了苏士凯的行踪，因此也只能含糊带过。
“抱歉，午休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我得回去上班了。”阿琳一面看表一面说，她拍拍手指上的饼干屑，站起身准备离去。她揭开钱包，要取出自己餐点的钱。
“啊，不用、不用，这顿我请你。”夏又离赶紧站起，急急摇手说：“但有件事想麻烦你，如果你发现身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例如可疑的人，可以联络我吗？”
阿琳回头向夏又离苦笑地点点头，跟着转身要走。
“好比说，知道追你的男生都出了意外，却还死缠烂打的人，就很可疑！”夏又离匆忙地说，见到阿琳回头露出不悦的神情，便赶紧住口。
“我说过，那只是巧合，你这样子说，对我那些受害的朋友很不尊重，对我更不尊重。”阿琳严肃地说，才走了两步，又回头将自己咖啡和点心的钱放在桌上，还气呼呼地瞪了夏又离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她走到门前要推门时，突然顿了顿，侧过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没开口，便推门出去了。
“笨夏又离本来的任务是追人家，结果还没行动，就把人家惹生气了。”天希取笑。
“我说过我不会泡妞啊，硬要我上⋯⋯”夏又离垮着脸，低声回应，他说：“至少确定虫人不是阿琳吧，她身上没有任何古怪的魄质。”
“其实有，是你程度太差，感觉不出来。而且，高手能够随意压抑自己的魄质。”天希说：“当然，这只是可能之一，那位躺在医院的苏先生，身上也带着淡淡的古怪气息。这表示至少虫人确实和这女人接触过，若不是她本人，就是她身边的人。”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下手？继续缠她？那样很难看⋯⋯她已经讨厌我了。”夏又离一面说，一面来到柜台，结账离开。
“别说话。”天希突然用心声向夏又离说：“本来我要你继续缠下去的，不过现在不用了。”
“什么意思？”夏又离愣了愣，问。
“我叫你别说话了，静静听我说。”天希哼哼地说：“这儿四周有些古怪的气息，和那女人身上同样的味儿，嗯，在移动，有好几个，小小的，你往前走，到外头牵车。”
夏又离不再说话，依照天希的吩咐直直往前走。他聚精凝神地感受，隐约察觉出四周确实有些不对劲的感应，但他无法分辨那些气息和一般游灵亡魂之间的差异。
尽管现在是艳阳高照的大中午，但在某些阴暗的角落、或是楼宇房中，都藏匿着游魂野鬼、古灵精怪。
“这下轻松了，你被盯上了。”天希呵呵地笑。
“⋯⋯”夏又离心中一惊，仍然不动声色。他来到机车旁，取出安全帽，在戴上之前，还特地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摇了摇安全帽。
他倒是记得很清楚，在那机车骑士安全帽里突然冒出数条大蜈蚣时的情景。
“既然被盯上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天希哼哼地说。
夏又离感到体内魄质的流动感开始增强，知道天希这么说，就是表示要打架了。
他骑着机车在市区绕了几圈，据天希说，那盯上他的小东西，应当是虫子，紧紧地跟在机车后头飞。
“那里应该可以。”夏又离找着了个机车停车格，停妥车，步行绕过公园正门，来到公园当中一处静僻男厕，进入一间便所，将门关上，背靠门站着。
“真会选地方。”天希哼哼地说：“跟上来了。”
夏又离聚精凝神，甚至闭上了眼，这才略微感应到那微弱的古怪魄质大约有三小团，在两、三公尺外，缓缓地绕了绕，逐渐接近。
“唔！”夏又离突然睁开眼睛，瞪视着头顶上方——一只全身墨绿、体型中等的蜻蜓掠过他的头顶，飞贴在墙上，一动也不动。
“你不要看它啦！会打草惊蛇。”天希急急说着：“脱裤子，假装要大便。”
“⋯⋯”夏又离有些不情愿，却还是照着天希的话做了。
他脱了裤子坐上马桶不到十秒，便感到厕所外头升起了异样气息。
“来了！”夏又离赶紧起身穿起裤子，同时又抬头，却已不见顶上那蜻蜓。
同时他的右手已被天希夺去，于是他赶紧也摊开左掌，专心出墨。
厕所外那时聚时散、流游涌动的古怪气息逐渐逼近，三公尺、两公尺，更近、更近⋯⋯
“虫子，是虫子！”夏又离感应着门外气息流窜，那气息感应像是有许许多多小东西在空中飞，他见天希还不画咒，便问：“对付虫子要用墨绘哪一招？”
“感应不到虫人的魄。”天希回答，又像是喃喃自语：“我本来以为发动攻击时，虫人一施术就无法再压抑魄质，我就可以直接感应到本人的位置。但如果他能远距离发动虫攻，那就比较麻烦⋯⋯咦？”
“退了？”夏又离愣了愣，他和天希同时感应到，门外那逐渐逼近的魄质一下子荡然消散。
紧跟着，他听见门外传来小孩子的惊叫声。
他赶紧开门，门外是一群虎头蜂，夏又离赶紧再将门拉上。
这时，他见到头顶上方已经飞掠过数只大蜂，它们身上未带奇异魄质。
“真狡猾！”天希怒叱，右手沾了墨快速画咒，画了个夏又离没见过的符印，光阵之后，跃出一只大青蛙——墨绘‧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