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天希哼地夺去了夏又离身子,用双手塞着耳朵,大摇大摆站起,走出病房,也不理贺大雷的叫唤,自顾自地说:“白纸黑字,合约都签了,我要继续行动,但如果我抓到虫人,该给的酬劳还是要给,就是这样,再见。”
天希捂着耳朵,在廊道中走了半晌,见夏又离闷不吭声,便问:“你怎么都不说话。”
“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夏又离无神地答,半晌后才补了一句:“反正你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我说话的份,不是吗?”
“是这样吗?”天希哼了哼,问:“你同意让贺大雷把我们的第一件,而且就快要完成的案子没收吗?”
“我没说同意啊。”夏又离懒洋洋地答:“我只是还没想到要说什么,要做什么而已。”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再去找那位酒家女,她应该看过虫人的真面目。”夏又离想了想,说。
“跟我想的一样。”天希嘿嘿一笑,突然“啊”了一声,说:“差点忘了还得跟协会拿点东西。”
她这么说着,操纵着夏又离身子奔跑起来,来到了协会某个部门,缠着几个值夜职员嘟嘟囔囔讲了好半晌话,这才满意地离开。
出了协会大楼,此时离天亮只剩几个小时,她将身子还给夏又离,说:“你说我都自作主张,现在让你发挥,用『飞羽』飞去酒家女那条巷子吧。”
“哼,这有什么难的。”夏又离舒展四肢,扭扭脖子跳了跳,出墨画咒,召出“飞羽”,抓着一跳,身子离地飞起。
“呃!啊!”夏又离在离地约一、两层楼的高度惊险飞着。
通常在协会建档列管的异能者,都必须遵守“不得刻意张扬自己的特殊能力”、“不得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之类的约定,因此即便此时是无人深夜,夏又离也得尽量在暗巷中穿飞,而不敢随意拐上大道。
但小巷曲折,他还无法随心所欲控制“飞羽”,蛇行乱撞,不时用脚蹬踏墙壁,以免撞上。
“飞高一点不就好了,笨蛋。”天希嘿嘿取笑。
“这我知道啊。”夏又离皱了皱眉,不想让天希看扁,一咬牙将飞羽往上一托,身子直直朝着大楼防火巷上方窜去。
他越窜越高,偶尔离墙太近,就得踩着墙往上跑,忽然脚下一空,他已经奔跃过了一处大楼的顶楼,低头一看,自己已经在几十公尺高的空中。
“哇!”他身子摇晃,差点就要坠下,忽然左手一扬,也抓着一只飞羽,是天希控制了他左手。
就这样,两人各控制着一只手,各抓着一只飞羽,在接近清晨的夜空中,飞梭般掠过一栋一栋高楼屋顶。
“风好大,好冷——”夏又离哆嗦喊着。
“但是今天夜里没有云,月亮好美。”天希哇地一叫,左手一压,使得夏又离身子一侧,凌空变换前进轨迹,像是飞鸟转向,在几个大水塔间飞了个特技,吓得夏又离差点丢了手上的飞羽。
“怎么样,有没有比较不冷了。”天希笑得十分开心。
“哇——”夏又离低声喊着,整个人直直向下飞坠,一直到离地那瞬间,身子才陡然停住,双脚缓缓触及地面。
他踩着湿冷的小巷地面,待了好半晌才退去飞羽,他已经来到那酒家女丧命的小巷中了。
“小姐⋯⋯可不可以再请你出来一下⋯⋯”夏又离双手拱在嘴边,低声喊着。
跟着他抬头,见到三楼一扇窗边伏着的妇人正是朱姐,便问:“朱姐,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了,你有没有看到上次那位小姐。”
“哟,又是你们啊,我还在想是谁这么嚣张,来朱姐的地盘玩杂耍了。”朱姐呵呵地笑,朝着夏又离这方面吐了口烟,说:“她一直在这附近徘徊,没有离开过,现在就在你背后啊。”
“唔!”夏又离转头,见到一个脸色青白,脖子有条可怖大伤口的女鬼,离他只不到一公尺。
虽然他身子里有只百年大狐魔,虽然他也见过许多鬼怪,虽然他上次也被吓过,但这次他还是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才笑着说:“不⋯⋯不好意思,可不可以,打扰你几分钟⋯⋯不,可能会久一点。”
那女鬼也没答话,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夏又离。
“有的人刚死不久时,魂魄还没完全凝聚,意识会很涣散。”天希一面说,一面夺去夏又离右手,伸出一指往女鬼额上一按。
女鬼先是一惊,然后眼神空洞,软软地倒下。
天希便按着她的额头,要夏又离蹲下,聚精凝神——他开始看见这女鬼的生前记忆。
影像花乱,四周昏黑,是一家酒店。
饮酒、谈笑、和客人嬉闹的景象,不停穿梭闪烁。
各式各样的客人都有,猛喝酒的客人、高谈阔论的客人、身上刺龙刺凤的客人、年迈的客人、模样老实的客人、多金帅气的客人、好色的客人——前面几种客人,通常也都好色。
“是这个人!”夏又离失声低喊,天希也应了一声,他们同时透过酒家女的记忆印象,见到那个穿着风衣的男人。
男人戴着淡褐色眼镜,头上戴着一顶渔夫帽,坐在酒店角落,形迹显得有些鬼祟。
几个小姐围坐在他身边,嘻笑着陪他喝酒,但是神情都显得有些勉强。
男人看来没什么上酒家的经验,他和其他的男人一样想要毛手毛脚揩点油,但技巧拙劣;
他偶尔讲点笑话,也引不起小姐们的笑声;
他不会划酒拳,只好不停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钞票,要小姐喝酒。
小姐们看在钱的份上,一杯接着一杯喝。
跟着画面凌乱跳跃,跳到了数天之后。下了班的小姐在夜巷里呕吐,男人跟来,一言不合,起了杀机。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朱姐漏说了酒家女被那男人放了一肩膀虫时,回头狠狠打了那男人一巴掌,将那男人的眼镜给打掉了——
那男人的眼瞳,是奇异的铜黄色,而正中的瞳孔,是殷红色的。
“这⋯⋯虫人除了眼睛颜色不一样之外,长得很平凡⋯⋯他想要嫖妓嫖不到,就生气杀人⋯⋯什么线索也没有。”夏又离睁开眼睛,吁了口气。
“不。”天希这么说,她叫夏又离召出飞羽,踩着墙往上走,来到朱姐身边,跟着从口袋掏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小玻璃瓶,瓶中装着像是盐一般的东西。
“这啥玩意?”朱姐好奇地问。
“上次答应你的。”天希用夏又离的手捏着小瓶,凑到夏又离嘴边,要他用嘴咬开瓶盖。跟着将里头那像是粗盐一般的结晶砂粒,缓缓洒在朱姐身上。
“咦?好怪的感觉,好痒,你在我身上洒了什么?”朱姐身子扭动起来,噫噫呀呀地嚷嚷着,不时怪笑,突然她惊叫一声,看着自己身子和墙壁黏接的部位,竟然渐渐地分开了。
“这是让地缚灵自由的符药。”天希刚刚离开协会江北分部时,临时想起了朱姐,她受禁在夏又离体内,知道寸步难行的煎熬,因此向值夜人员讨了几罐解禁地缚灵的道具。
由于狐魔天希也算得是江北分部列管异能者里少数的重要角色,因此协会对她礼遇有加,这类无关紧要的小道具,只要说出个理由,通常是要多少有多少。
“哇——”朱姐高兴得不知作何反应,她的身子和墙壁渐渐分离,向后一仰,坐倒在房内地板上,挣扎半晌还无法站起,像是尚未学会走路的小孩一样。
“朱姐,有空再来看你,现在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啦。”天希和朱姐打了招呼,便要夏又离使用“飞羽”离去。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朱姐啊啊叫着,声音激动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