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火车抵达了苏澳。
车站外是一条空荡荡的道路,两旁是漆黑的丘陵山地,刮着不算太冷的夜风。
“阿毛,这边没人了,你可以不用装人了,我知道你不喜欢穿成这样。”晓春哈哈一笑,按着阿毛的肩膀高高跳起,顺势摘下阿毛头上那顶大帽子,自个儿戴上,学着阿毛将帽沿压低,装出侦探般的神秘表情。
“汪呜——”一路警戒的阿毛,此时终于露出轻松的神情,抖了抖身子,身形急速缩小,抖下那身大衣、手套和长裤,模样便和路边的寻常小野狗没两样。
“不可以乱叫,很晚了。”晓春蹲下摸了摸阿毛的头,将散落一地的大衣和裤子收起。
“哈,这样可爱多了。”利瓦伊仁背着行李和摄影器材,跟在晓春和阿毛之后下车,先前一个多小时的行车时间里,在阿毛的警戒下,他没能和晓春说太多话。
此时见到阿毛从彪形大汉变回小野狗模样,也跟着轻松起来,嘻嘻笑着向前奔去,也想伸手摸摸阿毛。
“汪汪汪汪汪汪——”阿毛一见利瓦伊仁逼近,立刻压低身子,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齿,对着利瓦伊仁吠个不停,将利瓦伊仁吓得后退好远。
“好啦,不要凶!”晓春摸了摸阿毛的嘴,略有歉意地向利瓦伊仁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阿公有交代阿毛要保护我,阿毛很忠心的,不过你不用怕,它不会真的咬你啦。”
还是高中生的晓春,可是第一次远离家门,独自进行伏魔冒险,比起在郭家三合院时,言语之间活泼了些,她轻哼着歌,摇晃着手中的伞,逗着阿毛的尾巴,悠闲地向前走。
跟在晓春身边的阿毛或许是变回了狗形,不用再穿着那身风衣长裤,显得愉悦许多,不停绕着晓春打转。
利瓦伊仁远远地跟在后头,不时举起手上的相机,拍下一张张晓春和阿毛的身影。
晓春知道利瓦伊仁的任务,便也随他拍照,且还不时转身对着镜头扮起鬼脸。
在一处路灯旁,晓春蹲下抱起阿毛,抓着阿毛的前脚,对着利瓦伊仁摇手。
“哈,很可爱。”利瓦伊仁笑着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取了个最好的画面。
但他没有按下快门,而是愣了愣。
因为透过观景窗中见到的晓春,表情看来有些不对劲。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阿毛已经挣脱了晓春的怀抱,一跃出了镜。
凶猛的吠叫声像是浪潮一样袭来。
“怎么了⋯⋯”利瓦伊仁才放下相机,便见到阿毛身形极快地窜到他的身前,且身子暴涨,变成了壮汉体型,大拳高高扬起,神情剽悍凶猛。
“我⋯⋯我没有怎样啊!我站这么远!”利瓦伊仁惊骇之余,抱头要躲,同时感到阿毛的粗壮大拳掠过他的脸前,又硬又刺的白毛刮得他脸颊发疼,他吓得坐倒在地,他的手撑在地上,摸到了一片绵绵密密的漆黑东西。
他回头,见到身后站了个漆黑、毛茸茸的大怪物。
他这才知道阿毛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那个黑色的大怪物。
阿毛挥去的右拳,深深陷在黑色怪物的胸口里,阿毛吼叫着,又照着大怪物的脑袋击出左拳,像是穿过稻草人般打进怪物的脑门。
“阿鬼?”晓春讶异地举起手中素白油纸伞,一翻一抖,纸伞张扬,微微转动,片片白羽自伞中旋出,自上往下看,素白的伞面上画了只红顶白鹤。
“他就是阿鬼?”利瓦伊仁骇然地撑着身子向后逃,一面后退,还不忘胡乱举起相机拍照,跟着又从肩上摄影器材背包里翻出手持摄影机——阿满师想看晓春的伏魔纪实影片,这也是他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倘若这家伙就是阿鬼,那么他当然不能错漏了拍摄影片。
他后退着,一手抓着单眼相机,一手托着手持摄影机,远远地将镜头对准晓春,停留数秒,跟着再偏移到另一边正对峙中的阿毛和大黑怪,且还像是记者实况转播般地加入自己的旁白解说:“现在⋯⋯现在时间大约是凌晨,我们刚下火车,还在路上,就碰到这只⋯⋯不知道是不是阿鬼的魔物⋯⋯阿毛⋯⋯阿毛在跟魔物打架,晓春⋯⋯晓春她⋯⋯”
他用生硬的口白极不流畅地解说着,跟着再将镜头转回晓春。
“不是阿鬼。”晓春歪着脑袋,眼前那黑色大怪物身形像个大野猿,怎么看都不像是矮小奸巧的阿鬼。
然而,阿鬼这些日子借着手中那支藏有百年大魔的囚魂伞袭击了不少鬼物,吃下不少魄体,力量增强先不提,外型会有什么变化也很难说,尽管眼前这大黑怪散发出来的魄质一点也不强烈,但晓春仍然不敢大意。
“切!”晓春轻叱一声,横举着手中素白纸伞,动作如同打羽球般,斜斜地自下撩上,伞下飘动着白羽片片堆栈集聚,如同一柄长刃,向前疾伸刺去,正中大黑怪的侧腹。
“哇,这招、这招是⋯⋯”利瓦伊仁看傻了眼,且那白羽大刃去势太快,他移动镜头的速度可跟不上,只好退得更远,退到了僻静大道的另一边,远远地拍摄,尽量让晓春和大黑怪都能入镜。
“吼——”
和大黑怪僵持对峙的阿毛,右手陷在大黑怪的胸口,左手陷在大黑怪的脸上,它一声狂吼,双手施力,将大黑怪硬生生地撕成两半。
“哇赛,阿毛赢了!”利瓦伊仁高声惊呼。
但下一刻,那如烂泥般倾垮倒下的大黑怪,却又丝丝缠缠地重新凝聚,挺直了身子,体型看来甚至更加壮硕,然后向前一扑,身上发出一束束黑影,缠上阿毛全身,卷上它的脚、勒住它的颈子、缠上它的胳臂,甚至要往阿毛的眼耳口鼻里钻,利瓦伊仁和晓春这才看了个仔细,原来大黑怪的身子竟不像是实体,而是一团团黑丝。
“雪花!”晓春急奔向前,扬动纸伞,再次转出片片白羽,但这次白羽并未凝聚成大刃,而是如同风吹大雪般卷向阿毛和大黑怪,白羽没有割伤阿毛,却将阿毛身上的黑丝一一切断。
“汪吼吼——”阿毛狂吼乱打,挥动大爪扑抓大黑怪,但大黑怪却怎么也打不死,无论晓春怎样以伞术切他斩他,无论阿毛如何揍他踹他,大黑怪身上的黑丝总是断了又长。
“咦?”利瓦伊仁远远地摄影观战,本来见晓春和阿毛攻势凌厉,并不怎么担心,但见大黑怪这么耐打,也不免有些着急。
由于他站得远,因此也见到大黑怪脚下的黑色丝线四处蔓延,其中一束黑线特别长,贴着地蛇绕滑动,他循着那束丝线望去,见那丝线没入了更后头的坡地树丛里,那儿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当他将手持摄影机镜头往那方向拍去时,却咦了一声,他见到手持摄影机的液晶屏幕上拍到了一团小小的、青青淡淡的人形魄质。
他举起另一手上的单眼相机,朝那地方按了几下快门,再检视拍下的照片,单眼相机捕捉下的画面可比手持摄影机清晰太多,他手忙脚乱地按着相机上头的功能按钮,将照片放大——
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在漆黑一片的坡地树木下,站着一个小人偶。
玩偶有着一头极长的黑发,正常的情况下,由于四周漆黑,小人偶绝难被人发现,但透过利瓦伊仁的摄魔手,拍出了小人偶身上如同莹光的淡淡魄质,相片一放大,便见着了躲藏在树下的长发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