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瓦伊仁和晓春互看一眼，赶紧先后进入店里，老旧的小杂货店面还不到四坪大，四周凌乱的架子上堆放着零食汽水、酱料油盐、过期的报章杂志、过时的玩具文具，墙上悬挂着许许多多的老旧照片和剪报。
抬头，黯淡的电灯泡偶尔闪烁，各式各样的零食、酱料气味混合成为一种奇异迷幻的老旧味道。
当铁卷门再次拉下时，小店里头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时光倒流的世界。
晓春见穆婆婆脾气古怪，怕她见了阿毛要生气，便悄声吩咐阿毛变成幼犬身形，要它乖乖躲在行李后头。
穆婆婆倒是早就瞧见了阿毛，但对阿毛一点兴趣也没有，反倒缓缓走到晓春身旁，将眼睛瞇成了一条线，摇头晃脑打量着个头娇小的晓春，沙哑地问：“你就是郭阿满的孙女，怎么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郭晓春。”晓春虽然丢了伞，心情不佳，但她本性敦厚和善，此时也不介意穆婆婆语气不善，仍礼貌地向穆婆婆微微一笑。
“婆婆，我叫利瓦伊仁。你别看晓春看起来像个小妹妹，其实她⋯⋯”利瓦伊仁打着哈哈，想化解刚刚被穆婆婆用扫把打脸的尴尬。
“老太婆是问她不是问你，插什么嘴！”穆婆婆高高举起扫把，躲在行李后头的阿毛也探头对着利瓦伊仁龇牙咧嘴，吓得他连连后退。
“饼干、汽水，看你们想吃什么，自己拿。”穆婆婆哼了哼，转过身，走到角落一张老旧躺椅旁，坐了下来，又抬手指指一处货架底下摆着的塑料板凳，说：“自己找地方坐啊，还让老太婆伺候你们呀！”
“是、是⋯⋯”利瓦伊仁和晓春听穆婆婆这么说，便乖乖地拉了板凳坐下。
“小丫头，老太婆不是叫你们随便拿东西吃吗？”穆婆婆望着晓春，用沙哑尖锐的声调这么说。
“不⋯⋯不用了，我们不饿，谢谢穆婆婆。”晓春拘谨地笑了笑。
“是啊，穆婆婆，这小本生意不好做，东西卖给街坊邻居，不用招待我们啦。”利瓦伊仁也跟着帮腔。
“谁招待你们来着啦！”穆婆婆伸长了脖子，指着货架上的糖果饼干，高声说着：“就是卖给你们，你们上头跟老太婆讲好啦，你们在老太婆店里的一切开销，他们买单，知道小本生意不好做，还不帮老太婆赚点棺材本！”
“喔喔！”利瓦伊仁和晓春这才连忙起身，挑了些零食饮料，本来晓春十分客气，只拿了包小包的饼干，但利瓦伊仁怕穆婆婆又要骂人，便多挑了些，还塞给晓春几包零食，两人乖乖捧着零食回到各自的板凳坐下，像是两个小学生战战兢兢地要听老师训话一般。
“记住自己吃了什么啊，到时候帮老太婆向协会要钱。”穆婆婆冷冷地说。
“其实⋯⋯其实到时候穆婆婆您随口开个价就行了。”利瓦伊仁这么说：“协会不会计较这点小钱的。”
“开个屁！”穆婆婆又恼火了，用手指敲着木藤躺椅的扶手，气呼呼地说：“你们吃多少，老太婆拿多少钱，才不占你们协会便宜，哼！”
“是⋯⋯是⋯⋯”利瓦伊仁见自己说一句就被骂一句，便不敢再多嘴讲些什么，低着头吃起饼干，心想就多吃几包饼干，让穆婆婆赚点零食钱，或许开心些。
“就会吃，哑巴啊！”穆婆婆见利瓦伊仁低头猛吃，又开骂起来：“你们大老远跑来老太婆的店里，到底要干啥？你长官只说请老太婆关照、关照，关照个屁！到底有什么事？”
“喔喔⋯⋯是这样子的⋯⋯咳咳！”利瓦伊仁吓得呛咳不停，又被穆婆婆骂了几句，直到灌了几口芦笋汁，顺了口气，这才从半年前阿满师伞庄出事，那阿鬼和阿虾窃走了两柄镇宅伞开始说起，一直说到阿满师亲自出马收伏了阿虾，跟着说到了最近收到阿鬼行踪的线报。
“哼，我说那个郭阿满蠢蛋，他爸爸的伞都被人偷了，哈哈哈！偷得好！偷得妙！”穆婆婆听得乐不可支，抚掌大笑。
一旁的晓春当然无法赞同穆婆婆这么取笑自己的阿公，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低着头，默默地小口吃着零食，手臂还紧紧勾着那剩下十一把伞的行李箱提杆。
利瓦伊仁跟着解释：“那个阿鬼，大概是靠着阿满师的镇宅伞，半年下来吃下不少妖魔鬼怪的魄体，力量变强了，也不再躲躲藏藏，最近协会收到线报，说他来到了苏澳，还在渔港一个止战区里闹事，杀了不少妖魔，嚣张得很。阿满师本来要亲自抓他，但一方面年纪大了，加上还要看着家里那些伞，所以才派了晓春上来处理这件事。”
穆婆婆瞇着眼睛听利瓦伊仁说完，哼哼地说：“是有听说这回事，虎霸、老戚、瘦鬼都被杀了，这阵子地方上不少人都想找出那个什么鬼，不过场子都让人给砸了，几个当家的都死啦，找着又有什么用，打也打不过人家，哼！”穆婆婆说的那些名字，全是苏澳渔港附近一处止战区里的妖魔，在苏澳也算是小有名气。
穆婆婆顿了顿，又问：“你刚刚说那个什么鬼，手上有郭阿满他爸爸的四大伞哟？”
“只有一把。”利瓦伊仁解释：“是里头藏着竹头鬼子的镇宅伞。”
“哼，郭阿满他爸爸的四大伞，就算只有一把，也不好对付，难怪老戚他们也被那个什么鬼杀死⋯⋯”穆婆婆默然半晌，忽然望了晓春一眼，问：“怎么郭阿满让你一个人来抓那什么鬼，不是说那什么鬼手上有四大伞？”
“嗯，是这样的。因为晓春迟早有一天得接下阿满师的位置，阿满师这两年早已把所有的操伞术全教给晓春了，这次让晓春独自上来抓阿鬼，也算是⋯⋯一种修行吧。”利瓦伊仁这么解释。
“郭阿满老糊涂了呦，他又不是不知道他爸爸四大伞的厉害，就算是他自己来，也不一定收得了伞，怎么舍得让宝贝孙女一个人⋯⋯啊，再加上你这个小白痴？”穆婆婆尖笑着问。
“不不不，阿满师担心得很，所以协会才要我们一上来，就来找穆婆婆您⋯⋯”利瓦伊仁笑着说。
“我就知道！”穆婆婆咧开嘴，笑得更大声了。”小八子还说是协会大概看老太婆一个人孤苦伶仃，要你们来陪老太婆聊聊天，顺便向老太婆买点东西，替老太婆增加点收入，我就不信，协会找我从没好事，哈哈，果然让我给猜中啦，让两个小毛头上来，吃老太婆几片饼干、几颗糖果，就想收买老太婆这条老命啦——”
“不⋯⋯不是⋯⋯”利瓦伊仁愣了愣，连连摇手说：“穆婆婆放心，我们不会牵累到你，其实正好相反，我们只是来打声招呼，顺便打听一下附近的消息⋯⋯毕竟穆婆婆在这镇上的日落圈子里的名声也不小，阿鬼既然去了渔港的止战区闹事，就很有可能上门来找麻烦，我们就住在附近的旅馆，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如果店里有事，我们会立刻过来帮忙。”
“这么说，你们是来保护老太婆的呀？”
“是啊。”利瓦伊仁大力点头。
“是个屁！”穆婆婆高声斥骂：“老太婆还需要你们两个小毛头保护？况且老太婆活得够久啦，早活腻啦！”
“是、是⋯⋯”利瓦伊仁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是是，是个屁！”穆婆婆哼哼地撑起了身子，嘴里碎碎咕哝着细语，缓缓地走到一旁那垂着红绿珠子门帘的走廊前，顿了顿，伸手在一旁架子上抓起几包糖果，往利瓦伊仁抛去，说：“带几包糖去吃，这几天有什么消息再来跟老太婆说，老太婆我也想见识见识那杀了一堆老朋友的什么鬼，跟郭阿满他爸爸的伞，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