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作家,吃饱了没啊。”
阿君的声音再次透过带着斑剥锈斑的铁门穿了进来。
她推开门,夜路背对着门,盘腿坐在床上,微微仰头望着那透入黄昏夕阳的抽风扇。
这些房间虽是结界空间,但也配合着户外景色,日就是日,夜就是夜。
阿君见到桌上碗盘干干净净,满意地点点头,对夜路说:“走吧,洗澡啰,洗得干净一点,切手之后,也比较不容易感染,哈哈。”
“⋯⋯”夜路点点头,下了床,跟着阿君走出房间,走进了一间房。那是往常宋医师在这儿切割器官的房间,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腐尸气息,地上湿濡的磁砖缝隙还有些皮肉碎屑。
夜路走到墙角,那儿有个水龙头,接着橡皮水管。他回头,见到阿君交叉着手,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洗干净点。”阿君嘿嘿地伸出穿着舌环的舌头,舐了舐嘴唇。
夜路只好脱去衣裤,拿起橡皮水管和地上的肥皂,哗啦啦地洗个痛快,虽然他双肩上的伤口一碰到水仍会发出刺痛,但和之前的酷刑比起来,便像是搔痒一样。
他冲了半晌水,胡乱甩了甩一头乱发,转头问阿君:“我衣服很脏了,有没有干净的衣服。”
“没有。”阿君顺手从一旁的小架子上,拿了块白布抛给他。
夜路也没多说,拿着那块白布擦了擦头发和身子,接着裹在腰际,当成裙子来穿。
“挺安静的嘛,知道自己就快没手了,没心情说废话啦?”阿君笑着说,又带着他走出这房间。
夜路走在阿君身后,望着两旁房门有些虚掩着,发出阵阵尸味,有些还隐隐可听见微弱呻吟,有几间铁门内还传出凶恶的吼叫声和怒骂声。
夜路和阿君走进了长廊最末那间房,小房间里十分拥挤,除了他和阿君,还有安迪、鸦片、宋医师和骆爷。
以及另外两个身上披着白布的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惊恐地望着地板哆嗦,女人颤抖着流泪,不敢哭出声。
以及蕃茄。
蕃茄坐在铁床床缘,和先前比起来,这时的蕃茄显得沉稳许多。
他低着头,身体上那处大型米字切口,已经仔细缝合起来,他的心脏、肝脏、脾脏、肺脏、肾脏、大小肠、胃袋、胆囊、膀胱等,已经都不是他原本的器官,而是换上了种了鬼的器官,再加上他的左右眼、左右脚和舌头、右手,此时他身体里里外外,种着十数只魔。
“强爷的吩咐下来了,今晚十点,华园餐厅。”安迪这么说,接着又补充:“这个地方快曝光了,今晚任务之后,直接去新家,等会你们准备一下。”鸦片、阿君和宋医师都点了点头。
接着安迪又转头问骆爷和宋医师:“现在换手会不会太赶?待会派得上用场吗?”
“应该可以。”宋医师答:“蕃茄的状况比我们预估中还要好,主要是他体内那些家伙受骆爷长期栽培,满听话的。另方面他们发出源源不绝的魄质,让蕃茄身上的伤口能够快速恢复,这几天的手术几乎都在半小时内完成,今天是最后一次,会稍微久一些,要解开每一个器官的封印,让每一个家伙熟悉彼此的存在。”
“大约多久?”安迪问。“赶不赶得上今晚行动?”
“出发前半小时一定能完成。”宋医师答。
“原来如此!”夜路突然插嘴,他见到大家望向他,先是一惊,退了两步,接着强作镇定地说:“我就觉得奇怪,种鬼通常都是经年累月、长期培养。怎么会动不动就切这里、切那里,原来是配合四指的『合成魔』,这样确实能在短时间内拼出一些强大的战士。”
“嘿。”安迪嘿嘿一笑,指着夜路说:“你倒挺冷静的,你见识不错,继续说。”
“不过⋯⋯”夜路点点头,接着说:“合成魔若要炼得听话,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你们在他后面脖子上锁着的那个东西,应该像《西游记》里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儿一样,用来控制他的心智、限制他的行为对吧⋯⋯啧啧,安迪哥真是天才,怪不得鬼眼强这么赏识你,在鬼杀阵那件事之后,还这么挺你,我识人一流,安迪哥将来肯定大有作为!”
“哈哈。”安迪笑了笑,问宋医师:“他说得对,他们的服从性如何?”
“还过得去。”宋医师回答:“都能够完成我下达的指示。当然,时间越长,服从性越高,但足够完成今晚的任务了。”
“好。”安迪点点头。
“喂——大作家,你怎么拍起马屁来啦。”另一边阿君指着夜路哈哈大笑。“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吗?”
“没⋯⋯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夜路谄媚地陪着笑,他搓搓手说:“阿君姐和鸦片哥都是一等一的猛将,宋医师和骆爷各有所长,若是加上足智多谋的小弟我,黑摩组军团肯定是无懈可击啦。”
“你挺讨人喜欢的。”安迪笑着拍拍手,说:“但是你实在太弱,当土的价值还是比当伙伴的价值高些。”
“这样啊⋯⋯”夜路也呵呵干笑两声。
宋医师接着补充说:“他两只手的『新盆』也准备好了,药材还在熬,差不多要熬到九点。”
“刚好。”安迪点点头,说:“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你和骆爷替他换盆之后,带着手直接去新家和我们会合。”
安迪一面说,一面走到了蕃茄面前,向鸦片和阿君使了个眼色。
蕃茄将头垂得更低了。
阿君推来一只铁架子,鸦片则转身走去墙角,拖着一柄沉甸甸的斧头回头走来。
斧头拖过一片片磁砖,发出了刺耳的刮地声,和经过磁砖缝隙时的响亮碰撞声。
“废物,你的手呢,举不起来吗?”鸦片来到蕃茄身旁,冷冷地这么说。
蕃茄低着头没有答话,但也微微撇头瞄着鸦片。
鸦片似乎感受到蕃茄眼神中那股敌意,以往在黑摩组里,他看蕃茄最不顺眼,时常逮着机会,就要欺压他一番,自然,蕃茄心中对鸦片的憎恶也不必多说了。
“怎么。”鸦片弯下身,瞪着蕃茄说:“你以为你的身体经过这样改造,就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蕃茄没有回话,将头垂得更低。
“别这样,大家都是伙伴。”安迪拍了拍鸦片的肩,接着在蕃茄面前蹲下,捧着他的脸,对他说:“蕃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完成之后,一个崭新的你就要诞生了。”
“谢谢你⋯⋯安迪哥⋯⋯”蕃茄仍垂着头,但他终于伸出了那还没施术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