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奈看着皎洁的月亮，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记得一百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月光也是如此温柔。
山奈一袭白衣，缓步月下，银辉洒满地面，凉薄如水，衬得她胸口的血渍更加显眼。
耳边传来了纷杂声，她转头看去，是那只烦人的狐狸，还带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面如冠玉，神采奕奕，在清辉之下，如芝兰宝树，如果自己还活着，一定会爱上他的吧？
但是……
山奈抽动了一下鼻翼，她在那个男人身上，闻到了一丝令人厌恶的味道。
很像是当年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她不动声色，想看看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就只能送你到这了。”是那只狐狸在说话。
“行行行，接下来就看我的，你回去找房沐吧。”那个男人的声音意外的还挺好听。
听到对面压低声音的对话，山奈忍不住想笑，这么近的距离，瞒得过谁呀？
狐狸走了，男人径直朝自己这边走来。
“姑娘，小生有礼了！”男人左手握拳，右手在上，装模作样行了个拱手礼。
山奈心想，这个人还挺细心，知道对鬼行礼和活人不同。只是看那样子，就知道从不作揖，动作生疏得很。
只可惜就凭他身上那股令人讨厌的味道，自己就不愿意搭理他。
“在下名叫徐羲，不知能否有幸得知姑娘芳名？”
猴急的男人。
山奈给徐羲贴上了一个标签。
“姑娘不说话？那我只能自己乱叫姑娘的名字了，你觉得叫春花怎么样？”
春花？什么名字！自己父亲也是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怎么可能会给自己取这个名字！
“春花姑娘，在下来这里，是有些事想来问问你。”
这个臭男人还在叫那么难听的名字！
“我叫山奈！”山奈幽幽说道，声音里有些不忿。
“山奈？好名字呀！《本草纲目》有言：‘山奈暖中，辟瘴疠恶气，治心腹冷痛，寒湿霍乱。’是好药呀！古人也有诗云：山明望松雪，奈此春光何，山奈山奈，真是好听！”
徐羲说得夸张，其实山奈就是沙姜，换个叫法，什么韵味都没了。
就跟兰陵变枣庄，凤翔变宝鸡一样。
“谁管你觉得好不好听。”
山奈冷哼一声，嘴角却忍不住挂起一丝微笑。
山明望松雪，奈此春光何。
她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诗，只觉越念越喜欢，尤其是其中还藏头自己的名字，更是有一种奇妙的缘分。
“山明望松雪，奈此春光何。这首诗倒是有几分韵味，是谁写的？”她幽幽问道。
听到山奈发问，徐羲肚子都要笑炸了。
哪里有这么一句诗啊，自己只是拆了两首诗强行弄了一个藏头而已，‘山明望松雪’出自《白雪词四首》里的‘长歌古人句，山明望松雪’，‘奈此春光何’出自《诸公饮海棠下因赋韦陶体二首》里的‘有酒不共尽，奈此春光何’。
一冬一春，一孤一聚，是完全不同的意境。
看来眼前这位女鬼同志，文学水平也就跟现在那些整天殇啊笙啊的初中女生差不多。
但是当面可不能说真话。
徐羲行礼道：“这是我在一首残诗上看到的残句，原本不解其意，但当我看到姑娘的那一刻，忽然就明白了那种意境，看来这首诗，就该是为姑娘而写的！”
最后一句徐羲倒是没乱讲，这句诗可不就是为她凑出来的嘛！
山奈轻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一些：“你今天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一听这话，徐羲就明白，局面已经打开了。
看来这女鬼被自己舔的很开心。
“姑娘是从哪里来的？”徐羲试探着问道。
谁知道他这句话刚刚问出口，女鬼脸色忽然大变，天地间原本祥和的气息变得狠厉，皎洁的月光刹那间也变得殷红。
徐羲不自觉后退一步，还没看清，山奈就已经来到面前。
此时的山奈，再没有之前月下美人的恬静，脸上皆是浮肿，残缺不全，头发一缕一缕，恍如被水泡过，乍一下出现，徐羲心跳都漏了一拍。
山奈一爪拍出，击中徐羲心窝，死死攥住，要将徐羲心脏掏出。
徐羲看着山奈，语气充满了哀伤：“你是淹死的？”
山奈已经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可别说掏出徐羲的心脏了，就连一点点伤口也没有造成。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
白影一闪，山奈已经回到了原处，恢复了温婉。
只是胸前的一摊鲜血，还是如此醒目。
“那是你的致命伤？那你不是淹死的，是死了之后被人抛尸入水里？”
“够了！”
山奈厉声打断徐羲，“别说了，我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你们还不肯放过我吗？”
“谁不放过你了？我是来帮你的！”徐羲尽力解释着。
“别装了，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傻子吗？”
山奈一步步走近徐羲，“你一过来的时候我就闻出来了，你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和当初那个妖怪一模一样，不，你身上的腥气甚至比它还要强烈，还要恶心！”
腥气？
徐羲嗅了嗅自己腋下，今天出来时自己洗澡了啊，身上之后沐浴露的气味。
“别装了，你和那个妖怪就是一伙的，怎么，它刚刚醒过来，就来找我了吗？”
山奈的脸庞愤怒到变形，似乎又要恢复巨人观的模样。
“什么妖怪？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跟任何人一伙，来这里只是为了解决车祸发生的根源，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以转身就走。”
“车祸？”
山奈停了下来，“你说的是那些大铁皮罐子吗？”
徐羲苦笑点头。
“那不是我做的，是这片土地做的。”山奈说道。
“这片土地做的？”
“你既然和那只狐狸一起过来，它应该也跟你说过这里封着一只大妖怪的事吧？那只狐狸道行太低，我可以告诉你，那只妖怪已经醒了，他现在就在不断积蓄力量，想着能够脱困而出。”
“积蓄力量？他怎么积蓄力量，光凭杀人吗？这附近虽然发生了车祸，但死者的尸体都是完好的啊，他不吃血食，怎么积蓄力量？”
“你还知道这个？”山奈冷笑道，“我也不懂，这个妖怪似乎有些奇怪，跟我以往见过的妖怪修炼方式都不同。”
“那你知道是什么妖怪吗？”
“不知道。”山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