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徐羲再次醒转，他又身处于一处战场。
这一次，徐羲还没有从刚才被直接生吞的阴影中反应过来，身上明明完好，却总有莫名的灼痛传来，仿佛火龙腹中烈火在炙烤着他。
大口喘着粗气，良久稍安，徐羲才能将注意力转向他如今的处境。
他此时站在一座城头，跟随着一名身穿衮服的雄壮男子，查看着对岸的敌情。对岸布阵严整，阵前旗帜飘扬，分别上书‘谢’‘晋’二字。
衮服男子看见远处山上草木齐整阴森，不知想到什么，居然面有惧色，回头对身边人说道：“这是劲敌，当初怎么会说他们弱啊？！”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场面一时沉寂。
徐羲已经隐隐猜到了这场战争的来头，大概想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在这沉寂的气氛中，也感到有些悲凉。
这时，城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然后一名敌军使者被押至此处，原来是带来了对岸的口信。
使者见到衮服男子，虽是行礼，却也不卑不亢。
衮服男子冷然一笑：“事到如今，谢玄还有何话对我说？”
使者一正衣冠，冷眼也直视衮服男子：“君等孤军深入，沿水布阵，这是要长期拖下去的节奏，并不是像你们说的速战速决。谢将军建议，不如秦军后撤，让我晋军渡河，你我一决胜负，岂不快哉？”
使者话说完便被带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衮服男子深谙中原文化，自然也会遵循。
待到使者下去，衮服男子看向身边众将领：“谢玄这么想法？你们怎么看？”
一名将领出列答道：“陛下，我军兵多，敌军兵少，只要我们扼守淝水，让晋军不能突破防线，就可以万全而不得失！”
其余将领也纷纷应和，对这名将领的看法颇为认同。
但衮服男子却只是淡然一笑，不以为然说道：“你们说的很有道理，但却没有想到，我军只要后退几步，等到晋军渡河到一半，我等以精锐铁骑突然杀出，半渡而击之，难道还能不胜？”
“陛下圣明！”
众将齐呼，衮服男子也不免哈哈大笑。
徐羲在一旁看得牙疼，心中怒骂。
“别退啊，苻坚你个蠢货！你兵多人家兵少，打持久战人家耗不过你的，干嘛要弄这些花样！”
没错，徐羲现在身处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淝水之战的战场，而那衮服男子，就是差点统一中原的前秦苻坚大帝。
作为后来人，徐羲自然知道淝水之战是如何的发展，而之后的战况也确实如历史记载一般，没有丝毫变化。
秦军依苻坚号令开始让出地方给晋军渡河，然而秦军刚开始撤退，秦军中那些被俘虏的东晋旧将乘机在秦军阵后大喊：“秦军大败了！”
一时间，秦军阵型大乱，本来只是想让少量部队后退，但其他部队听到大败的消息，士气开始混乱，也跟着后退，无论将领如何下令，都难以遏止。
秦军大乱，晋军乘机渡河整队，开始追杀退兵，秦军还未与晋军交手便士气大崩，如同土鸡瓦狗一般被晋军斩杀。
溃散的秦军如同潮水般退去，东晋北府兵全线压上，徐羲跟着退兵一齐逃命。秦军已经彻底丧胆，听到风声鹤唳，都以为是晋军追来，更是争相逃命，踩踏事件层出不穷，28万秦军，十之七八都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徐羲不想做什么逆天改命的事，干脆跟着大部队一路北逃，只是相对周围人的绝望，他不急不忙的样子格外眨眼。
无奈之下，徐羲也只得发挥起自己不入流的演技，努力融入周围。
一逃数十里，徐羲仓皇南顾，只见北府兵追击之领头之人，外表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无非是英勇非常的将军，可是徐羲却灵敏的闻出，这个将军身上，分明有一丝龙气！
这丝龙气，不是来自于这位将军的气运，而是直接来自于其血脉。
人龙之子！
“这将军是谁？人龙混血，绝对不一般！”
徐羲仔细辨认着，这丝龙气也许别人看不出，但自己作为真龙，血脉比之不知纯净多少，对于这种气息更是分外敏感。
“有些斑驳，不是第一代，至少也是三代之后，只能说这个人身上有龙血，并非真龙子嗣。但是他祖辈中的那条龙血脉极其纯正，和我是一个等级！”
真龙之后。
“说到乱播种，这一次我面对的不会是那条水龙吧？我记得江龙王跟我说过，水龙每天都播撒自己的种子，有人类的后代也不奇怪！”
徐羲一阵蛋疼，怎么每次面对其他真龙，自己都是失败的一方？
长平之战在赵军阵营，昆阳之战在王莽一方，赤壁之战投靠曹军，淝水之战跟随前秦。
他也不傻啊，明明知道战争的结果，为什么还是要做出这种选择？
除非……自己另有深意！
但是究竟有何深意，徐羲现在完全不知道。
其实这所谓的深意，是不是他为了挽救自己可怜的智商想出来的理由，也不得而知。
“我记得这个水龙似乎在未来与我牵扯很深，我们两个甚至互换了身份，弄得他是从姑妄山降生，我是从叹息湖出世的了。”
徐羲不明所以，跟着逃散的部队北渡淮河，此时天气寒冷，水面上堆积的尸体甚至堵塞了河道。
看着水面上的浮尸，徐羲心中难受莫名。
这些尸体，背后都有着自己的人生，可是最后，都会化为史书上的一个数字。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好相似啊……”
一个奇怪的想法，忽然在徐羲脑中冒了出来。
真的很相似，这大量的尸体。
长平之战时，四十万赵军被活埋。
淝水之战时，十来万士兵被淹死。
不同的死法，同样的惨状。
一个土龙，一个水龙。
徐羲不愿意相信这只是简单的巧合，这背后，一定隐隐有着什么联系。
这个想法一旦冒头，徐羲就再也无法将之驱散而去。
他扪心自问，换做是自己，就算眼前有着天大的好处，他愿意用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人命去交换吗？
答案显而易见，他不愿意。
这就是徐羲的弱点，虽然他身体成为了龙，心却还是一颗人类的心。
这样是好还是不好，无法判断，但至少徐羲知道，现在的他是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