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残歌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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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铃背着云逸,步履维艰地踏入风系遗迹最幽深的断层。

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那些悬浮的古老残石散发着无形的威压,每一块都在试探她灵体的承受极限。

斑驳的浮石表面,黯淡的符文如萤火般明灭不定,稍有不慎,便会坠入那吞噬万物的虚空深渊。

这是一条被时光遗忘的空寂回廊,沉睡在风之源流最隐秘的尽头。

四壁镶嵌的风化星辉石折射出幽蓝色的光晕,连呼啸的风声都带着如泣如诉的哀伤,像是远古精魂在耳畔的低语。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灵息,那是千万年来无数风系修行者在此陨落后留下的残念,每一缕都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无数浮空残石之间,垂挂着支离破碎的神纹锁链,那些曾被风之圣者吟诵的永恒誓言,如今只剩下断裂的符文在虚空中飘荡。

它们如同被岁月尘封的叹息,在她鬓边萦绕不去,每一次闪烁都刺痛着她的神识。

这些符文锁链相互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仿佛在演奏一首无人能懂的挽歌,为那些早已消逝在时间长河中的存在哀悼。

凛冽的风从石壁万千细密的裂痕中奔涌而出,时而如圣殿唱诗般空灵,时而又似垂死巨龙的哀鸣般凄厉。

这风诉说着尘封的往事,也预示着未解的宿命,像一卷正在她灵台深处缓缓展开的预言书卷,每个字符都浸染着神秘的力量。

风中夹杂着远古的记忆碎片,有些是辉煌的庆典,有些是惨烈的战争,还有些是刻骨铭心的离别,它们如走马灯般在风铃眼前闪现,却又转瞬即逝。

这里是风元素最原始的圣地,被上古典籍称为残歌回廊。

传说中,这里是风系神明最后陨落之地,也是风之意志最纯粹的具现之所。

回廊深处隐藏着无数秘密,有些甚至能颠覆现有的修行体系,但千百年来,能活着从这里带走秘密的人屈指可数。

风铃知道这个地方。不是此刻的她知晓,而是蛰伏在她灵核深处、尚未完全消散的那一缕意识曾踏足过。

那是属于伽昙的记忆残影,如同一簇不肯熄灭的魂火,在她体内静静燃烧,微弱却固执。这段记忆如同附骨之疽,既给她带来力量,又时刻提醒着她存在的真相。

她将云逸小心安置在一块稍显平整的浮石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盏即将熄灭的魂灯,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掐灭那最后的光亮。

这块浮石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那是历代修行者留下的印记,有些已经模糊不清,有些却依然清晰可辨,仿佛在诉说着它们见证过的故事。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呼吸紊乱似风中飘絮,雷、火、风三股暴烈的灵力在他经脉内肆虐冲撞,每一次灵流翻涌都如同利刃剐过血肉,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爆发,将他撕碎成虚无。

这些灵力在他体内形成了诡异的平衡,就像行走在悬崖边的杂技演员,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覆上他的眉心。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手臂微微颤抖,因为每一次触碰都意味着要分担他体内暴走的灵力。

灵力如涓涓细流般渡入,不敢汹涌,只求维系那一线微弱的生机。哪怕多一瞬也好,她必须守住这缕即将消散的魂息。

她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就像指间沙,无论如何紧握都难以挽留。

但每一次灵力的输送,都在挑战她濒临崩溃的极限。第四颗纯净元素的融合尚未稳固,她的识海仍在剧烈震颤,每一次灵波翻涌都如万刃剐魂;灵核边缘已浮现蛛网般的细密裂痕,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灵体正在发生某种不可逆的变化,这种变化既带来力量,也在加速她的消亡。

可她沉默不语。只是垂眸凝视着云逸,眉心紧蹙,眼底沉淀着超越此刻的沉重。她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神魂最深处,烙印成某种近乎决绝的执念。

这个决定或许疯狂,但对她而言,却是唯一的选择。

她想起他们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那些欢笑与泪水,那些并肩作战的时刻,都化作了此刻支撑她的力量。

那不是为了缅怀,而是为了在绝望中攥紧最后一丝可能。

她知道,一旦放弃,不仅会失去自己,更会辜负所有信任她的人。这份执念如同黑暗中的火炬,指引着她继续前行,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忽然,四周的风声戛然而止。不,是彻底沉寂了。

这种寂静来得如此突然,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静止不动,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意义。

残歌回廊中的风声在这一刻骤然凝滞,仿佛整片空间都屏住了呼吸,连时间的流动都被冻结成冰。

这种异常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不安,因为它预示着某种超越常理的存在即将降临。风铃能感觉到,回廊深处的某个存在正在苏醒,那是比她想象中更古老、更强大的意志。

风铃缓缓起身,转身的瞬间衣袂轻扬。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浑身紧绷,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看见了自己,或者说,是伽昙的意识投影正静立在回廊尽头。那道身影青白长发如月光倾泻,眼眸空洞似冰封的湖面,身披流转着古老咒纹的神族长袍,足下风语咒环缓缓旋转,每一枚符文都在轻声吟诵着被时光尘封的誓约。

整座回廊因它的存在而陷入绝对的静默。连最微小的灵力波动都停止了,仿佛在向这位古老的存在致敬。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威压,那是属于神明的气息,普通修行者在这种威压下连站立都成问题。

“你又来了。”那道身影轻启朱唇,声音平静得像是深潭之水,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疏离,“这次......我不是为了归来。”这句话中包含着太多未尽之意,既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警示。

“我从未离去。”空灵的声音如风铃轻响,温柔中带着宿命般的沉重,只是你始终不愿聆听。这句话仿佛穿越了时空,带着千年的沧桑与无奈,在回廊中久久回荡。“我不是你。但你承载着我的延续。”

风铃不退反进,每一步都踏得碎石轻颤,仿佛整座回廊都在回应她的意志。

她的脚步坚定有力,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淡淡的灵光痕迹,这些痕迹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古老的符文图案。

“我不过是借用了你的一滴神核残识。”她字字如刃,目光坚定得能劈开虚空,“既非你的容器,亦非你的传人,更不是你未尽的轮回。”这番话掷地有声,既是对伽昙的回应,也是对自己的宣誓。

她能感觉到,随着每个字的吐出,体内的灵力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仿佛在重塑某种本质。

“那你以为,此刻在你体内流转的力量从何而来?”伽昙舒展双臂,语气依旧柔和,却带着神明般的威压。

刹那间残歌回廊亮起万千风咒,古老的咏叹如潮水般涌入风铃识海:“九霄长风,载神之思。失序之神,当觅旧躯。灵为器皿,风作骨血。你体内第四纯净元素,本就是为我而备。”这些咒文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蕴含着天地至理,普通修行者光是听到就会神魂俱灭。

那声音轻缓如歌,却压得人神魂战栗:“若你不愿归来,我便亲手取回。”这句话如同最后的通牒,在回廊中激起阵阵灵力涟漪,连空间都为之扭曲变形。

风铃不退反进,迎着威压向前一步。“尽管来取。”她掌心向上,灵体剧烈震颤。

风之核心在胸口迸发出耀目光芒,青蓝脉冲如涟漪般层层荡开,震得整座回廊开始分崩离析!

这股力量之强,连空间都出现了细密的裂痕,仿佛随时可能破碎。

“我已经不再畏惧你。”她冷冽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目光如利刃般直刺虚影,“你夺走什么,我便用这具身躯重新淬炼。你赐予什么,我便扭转它的宿命。你说我是容器,那我便以容器之躯,护住所有值得守护之人。”这番话如同誓言,在灵力加持下化作实质性的符文,环绕在她周身旋转。

她的声音不响,却字字如刀,斩开凝滞的空气,带着不可撼动的决绝。每一个音节都引发灵力共振,在虚空中激起层层波纹,这些波纹相互叠加,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反制之力。

刹那间风息狂涌,识海翻腾,残歌回廊的古老光纹开始扭曲崩解。这场对抗已经超越了普通的灵力较量,上升到了意志与信念的层面。两股同样强大却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虚空中激烈碰撞,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伽昙的虚影终于开始消散,轮廓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一点点被现实剥离。

但在完全消逝前,那道身影留下最后一句低语:“若你执意前行......那些你想守护之人,终将被风之意志先行带走。”这句话如同诅咒,在风铃心头烙下深深的印记。

风铃猛然睁眼,额间冷汗滑落,掌心传来细微的颤抖。

这场较量消耗了她太多精力,连站立都变得困难。但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她的灵体重新凝实,青蓝光芒比先前稳定许多,但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第四颗纯净元素正在强行完成最后的融合,那是她无法抗拒的宿命流转。

这种痛苦深入骨髓,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解脱感,仿佛某种桎梏正在被打破。

她下意识望向云逸的方向。

却发现他已苏醒。

他就那样静坐着,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眼神深邃如永夜降临前的最后暮色。

四目相对。

沉默比任何战斗都更沉重,如同风暴前夕天地间最后的凝滞。

云逸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枯叶摩擦青石:“我醒来时...听见你在说梦话。”

风铃静立如雕塑,眼眸平静似深潭映月,却暗藏着看不见的暗流。

“你说别再走了。”他继续道,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而出,“还说我快不是我了。”

她终于抬眸,目光澄澈如初:“我从未想过欺骗你。”

云逸单膝跪地,颤抖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脸颊:“那为何不肯停下脚步?”

“时间不允许我停下。”她的回答干脆利落,仿佛早已看透命运的轨迹。

“你体内那个东西...是不是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风铃的睫毛轻轻颤动,点头时发丝掠过苍白的脸颊:“我感知到它渴望回归。”

“明知如此还要继续?”

她没有作答。

云逸的拳头重重砸向石壁,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尘埃在光束中飞舞,连回廊深处的风都为之凝滞。

“你到底在想什么?!”嘶吼声中混杂着压抑太久的痛楚,“甘心被它吞噬吗?我们一路走来的意义又在哪里?!”

风铃阖上眼帘,良久才轻声道出那个盘旋在心底的疑问:“若就此止步,此刻的我...才是真正的虚无。”

云逸如遭雷击。

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望进她的眼底。

她缓缓抬眸,声音轻若柳絮:“我不惧消亡,只怕...活成空壳。若现在退缩,当它真正降临时,我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云逸。她转身凝视,温柔中带着钢铁般的决绝,“不是要你陪我赴死。只是希望在我尚能自主时...将我们的信念坚守到最后。”

漫长的寂静笼罩着回廊,久到风声都化作了记忆的余韵。

“需要我做什么?他终于开口。”

风铃向前一步,额头轻轻抵在他肩上,这个动作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若千钧。

“活着。”她扬起唇角,笑意如春风拂面,“余下的...交给我。”

残歌回廊外,动荡的空间逐渐平息。

但在断层彼岸,一道身影静立风中,宛如局外的观察者。

黑银面具折射着冷光,旧议会纹章的长袍在气流中微微摆动,他专注聆听着回廊中的风声,仿佛在等待某个未完成的乐章。

风中,失序之神的古老预言仍在回荡:“风非容器,风即咒令。”

“已经开始抗拒了么...”面具下的低语冰冷而笃定,“更不能让你集齐七颗。届时...你将超脱所有桎梏”。

他抬手结印,黑色元素锚在掌心旋转,暗芒流转间锁定目标。

新的猎杀,已然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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