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深不可测、喜怒难辨的真正高人面前，任何自作聪明的小把戏都可能弄巧成拙，甚至惹来杀身之祸！稳住！必须稳住！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他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显得茫然、无辜，甚至带着点被陌生老人突然搭话而吓得手足无措的惶恐和局促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探着问道：“您……您……老人家，是……是在跟我说话吗？我……我……我这刚想去朋友家蹭口饭……您说的那些……水啊，柴火啊……我……我有点……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他微微弓着腰，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不敢与老人那可能蕴含着日月星辰的目光对视，双手紧张地在身前不停地搓着自己那件同样破旧的粗布衣角，将一个被上位者（哪怕只是个看起来很穷的老头）突然关注而吓得六神无主、又带着点底层小人物特有的好奇的少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简直可以去评选奥斯卡异界分卡了。
他甚至暗中调动了一丝气血，让自己的脸色显得更苍白一些，嘴唇也微微发干，完美诠释了“虚火过旺”和“能量亏空”的凄惨状态。
然而，那扫地老人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这堪称影帝级别的、饱含真情实感的表演，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依旧保持着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姿势。
他手中那把破烂的扫帚，又开始缓慢地移动起来，再次发出那单调而富有某种奇异节奏感的“沙沙”声，仿佛刚才那几句石破天惊、直指核心的话语，真的只是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对着空气随口而出的感慨，与眼前这个饿得快要翻白眼的少年，没有半毛钱关系。
嗯？剧本不对啊！
就在林风心中七上八下，如同有十五个吊桶打水，开始疯狂猜测这老头是不是在故意耍他，或者压根就是个老年痴呆、刚才只是碰巧胡言乱语说中了一两句的时候——
老人那苍老沙哑、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依旧是那种慢吞吞、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却又字字清晰地钻入林风灵魂深处的调子：
“根，不深，如何能枝繁叶茂？”
“气，不沉，如何能力达于梢？”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过犹不及……年轻人，贪多嚼不烂，求快易倾覆啊……”
说完这几句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大道真言，又像是村口老爷爷劝诫顽劣孙儿般的老生常谈之语，老人便彻底沉默了。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无比专注地、无比耐心地、一下一下地，将地面上那几片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粘性的顽固枯叶，仔仔细细地扫到墙角的那个破瓦罐旁边，堆成一个小小的、整齐的土堆。仿佛对他而言，扫干净这片方寸之间的地面，就是天底下最重要、最神圣的事情。他的扫帚在扫起最后一片叶子时，帚尖在地面最坚实的一块青石上，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察觉。
根不深，如何叶茂？
气不沉，如何力达？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过犹不及？！贪多嚼不烂？！求快易倾覆？！
林风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九天玄雷再次劈中，但这一次，不是惊骇，而是如同被强行灌顶般的……顿悟！
他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狂喜！脑子里像是突然炸开了一个璀璨的星系！无数之前模糊不清的念头、困惑和隐忧，在这一刻，被这几句看似朴实无华的话语，如同利剑般瞬间斩破！
这些话，单独拎出来，似乎都懂，不就是些劝人要打好基础、要懂得控制、凡事要适可而止的大道理吗？前世的鸡汤文里都快写烂了！
但是！但是！
当这些话，紧密衔接着刚才那句“脚步太浮，气息太躁，虚火旺盛，白耗柴薪”之后说出来，再结合自己眼下这肉身力量如同脱缰野马般疯狂暴涨、却难以精准掌控、同时伴随着恐怖能量消耗和无尽饥饿感的诡异状态……
林风只觉得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了脑海中最深沉的迷雾！
他瞬间明白了！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这老者，根本不是在跟他讲什么狗屁的人生哲理！也不是在熬什么心灵鸡汤！他是在……指点我！是在用最朴实、最直白、却又蕴含着无上真意的方式，指点我这条在这个世界几乎已经断绝传承、被视为旁门左道甚至取死之道的……肉身修炼之路！
肉身力量的疯狂增长，只是“叶茂”，是外在的表象！如果根基不稳，如果无法完美掌控这股力量，那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看似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则脆弱不堪，只需要一阵稍微大点的风雨，就可能轰然倒塌，灰飞烟灭！这“根”，是什么？是坚如磐石、稳如泰山的核心与下盘！是对自身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筋骨、每一丝气血、甚至每一个细胞细致入微、收放自如的绝对掌控！是那块被扫帚尖轻点过的、最坚实的青石！
“气，不沉，如何能力达于梢！”这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金玉良言啊！我现在空有蛮力，体内气血却如同沸腾的岩浆、奔腾的洪水般混乱、狂躁，就像一个力大无穷、却瞎了眼的莽汉，拿着一柄开山巨斧胡乱挥舞，威力也许很大，却根本打不中要害，甚至还可能伤到自己！如果能像前辈所说的那样，“气沉”，将这股躁动不安、四处冲撞的气血之力沉淀下来，压缩、凝练，让它们变得如同驯服的猛虎，如臂使指，掌控由心，那我的力量运用效率、瞬间爆发力、持久耐力，乃至防御力，岂不是能够提升到一个全新的、不可思议的层次？！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增强，更是对力量的掌控和升华！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过犹不及……贪多嚼不烂，求快易倾覆……”这是警告！这是最严厉、最及时的警告！警告我不要被力量快速增长带来的虚假快感冲昏了头脑！不要只顾着往前猛冲，而忽略了脚下的根基和身体的承受极限！
一味地追求力量的快速提升和积累，就像往一个已经出现了裂缝、甚至快要破碎的水缸里疯狂注水！水是暂时多了，看起来很满，但漏得也更快！消耗也更大！最终的结果，要么是水缸先承受不住压力而彻底崩碎（身体崩溃、走火入魔），要么就是水很快漏光了，白白浪费了宝贵的资源和时间（能量耗尽、潜力耗尽）！
那该死的、几乎要让我发疯的饥饿感，不就是我的身体在“水满则溢”的危险边缘疯狂试探，向我发出的最直白、最痛苦的警告吗？！
醍醐灌顶！
这简直是醍醐灌顶！胜读十年书！不！是胜读万卷此世秘典！
这一刻，林风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心中所有的迷茫、焦虑和隐忧，都被这几句朴实的话语一扫而空！
之前，他对肉身修炼的认知，还停留在非常粗浅、甚至可以说是野蛮的层面——吃东西（最好是蕴含能量的），疯狂锻炼，让力量变大，身体变硬，恢复变快！虽然也隐约意识到“控制”的重要性，但完全不得其门而入，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更不知道其中潜藏的关键节点和致命的隐患！他甚至一度以为，只要能无限量供应能量，就能一路莽下去！
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得可笑！难怪原主记忆里，那些只言片语提及的所谓“炼体士”，要么是早早夭折，要么是练成了一身蛮力却头脑简单的战争炮灰，要么就是晚年气血枯败、死状凄惨！这条路，果然不是那么好走的！
而眼前这位神秘莫测、貌不惊人的扫地老人，仅仅用了前后不到十句、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字字珠玑、蕴含着无上真意的话语，就如同庖丁解牛般，将他目前最大的优势（力量暴涨）、最致命的问题（失控与消耗）、最核心的矛盾（成长与根基），以及最重要的前进方向（掌控与沉淀），清晰无比地、**直指**大道本源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打牢根基！掌控气血！沉淀力量！循序渐进！注重平衡！
这……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指点？这简直是传道！是授业！是解惑！是为他这条在这个时代几乎已经断绝、独一无二、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肉身成圣之路，点亮了一盏璀璨夺目、指引方向的明灯！
“噗通！”
林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那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激动和难以言喻的感激，双膝一软，没有任何犹豫，竟然直接对着那依旧背对着他、专注于扫地的佝偻身影，重重地跪了下来！
膝盖与冰凉而粗糙的青石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带来一阵刺痛，但他却恍若未觉。
这不是他没骨气，也不是什么奴颜婢膝，而是这份指点的恩情，实在太重！太及时！太关键了！重到足以让他放下那点可怜的、属于穿越者的矜持和现代人的骄傲！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大道争锋、弱肉强食、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的残酷修仙世界，能够得到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疑似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他现在已经百分之一百二十地确定了）的亲自指点，尤其是在自己刚刚踏上这条前途未卜的道路、最迷茫、最关键的起步阶段，这简直是逆天改命的造化！是泼天的大机缘！
“前辈！”林风额头紧紧抵着冰凉、粗糙、甚至带着一丝尘土腥气的青石地面，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比的虔诚和发自肺腑的恳切，“晚辈林风！之前有眼不识泰山，未能认出前辈高人法驾，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前辈海涵！多谢前辈今日点醒迷津、指明道途之无上恩情！晚辈……晚辈愚钝不堪，恳请前辈能再多指点一二，哪怕只言片语，晚辈也必定铭记在心，刻骨不忘，永世不敢或忘！”
他深深地叩首下去，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贴在了地面上，姿态放得低到了尘埃里。
别说只是磕个头了，只要这位神秘的前辈肯继续指点他一二，哪怕是让他端茶送水、捶腿捏脚、扫地铺床、甚至去掏粪坑，他也绝对眉头都不皱一下，心甘情愿！毕竟，这可是关乎自己未来道途、身家性命、乃至能否在这个波澜壮阔却又危机四伏的世界真正立足的头等大事！
巷弄里，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只剩下那微弱而持续的“沙沙”扫地声，以及林风那因为激动和期待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了。
林风保持着叩首的姿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既充满了忐忑不安，又燃烧着熊熊的期待之火。
他会说什么？会再提点几句修炼的关键诀窍？还是会看在他如此“诚心”的份上，直接传他一套惊天动地的太古炼体神功？或者，丢给他一件蕴含着古老传承的神秘信物？比如一枚戒指？或者一块玉佩？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然而，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持续了许久的“沙沙”扫地声，终于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老人似乎才终于满意地打扫完了自己负责的“一亩三分地”，慢慢地、极其费力地直起了那佝偻得几乎要折断成两截的腰。
他转过身，用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清东西、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灰尘的老眼，淡淡地瞥了一眼还五体投地般跪在地上的林风。
那眼神，依旧是古井无波，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没有喜悦，没有赞许，也没有厌恶或不耐烦，就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或者一棵毫不起眼的、在墙角顽强生长的野草。
然后，他用那沙哑得如同漏风风箱般的嗓音，慢悠悠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与刚才那些高深莫测的话语风马牛不相及、却又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话：
“天，快黑透了。”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似乎望了望那早已被夜色笼罩、只剩下几颗黯淡星辰的天空，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夜幕，望向了更遥远、更深邃的地方，停留了那么一瞬。
“家里那老婆子，该等得着急了……嗯，得……回家吃饭喽。”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看林风一眼，也没有理会他那虔诚的叩拜和恳求，只是将那把破旧得不成样子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竹扫帚，随意地往自己那瘦弱不堪的肩膀上一扛。
然后，就那么转过身，迈着那种颤颤巍巍、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夜风吹倒的蹒跚脚步，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朝着巷子更深处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走去。
他的背影，在愈发浓郁粘稠的暮色中，显得那么瘦小，那么孤单，那么落寞，仿佛一个普通的、辛苦了一天的、急着回家吃饭的凡俗老者，又仿佛随时都会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消散无踪，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欸？前……前辈？！您……”林风猛地抬起头，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傻眼了！当场就懵逼了！
这……这就……走了？！
指点完了，然后……回家吃饭去了？！
这……这剧本不对啊！说好的传功呢？说好的信物呢？说好的从此主角抱上金大腿，一路横推呢？！
“前辈！前辈！请留步！晚辈还有很多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恳请前辈解惑啊！”林风也顾不上膝盖上传来的阵阵刺痛了，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和礼仪了，噌地一下如同弹簧般从地上弹起来，几乎是想都没想，拔腿就朝着老人那看似缓慢、实则正在快速远去的背影追了上去！
他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啊！
比如，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算是“根深”？有没有具体的锻炼法门？如何才能有效地“气沉”？有没有什么呼吸吐纳的口诀？您老人家到底是谁？是哪个隐世宗门的大佬？还是太古遗留下来的活化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青石镇贫民窟里扫地？又为什么偏偏要指点我这个无名小卒、资质平庸的“废柴”？难道我真是传说中万年不遇的绝世炼体奇才？！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林风彻底惊骇，甚至感到了一丝发自灵魂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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